王志山心冷了。
他像是冰冷地定格在了這個夏天。聚時的溫暖與分手時的冷清,也許就在一念之間。
再次回了小鎮,吹着小鎮的風,他不知道是喜還是憂。
或許,每個人都不想經曆一場離别;也或許,每個人都必須經曆一場場離别。
曾經學生時代的美好,離他遠去。
剩下的,唯有小鎮的陽光,照進這片土地,接納着他,迎着他。
地區城市的一切,已成回憶。回憶說着那年的那一天,他們登上群山之巅,滿目皆是生機。可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化為曾經。曾經的回憶,成了昨日故事;曾經的美好,隻能留在心間。偶爾回味,會切換成微風吹過小鎮,留下星星點點的天空和慘淡的白月光。
彼時情誼,已是一種神奇,一種美麗,更是年青美好的懷念,一遍一遍印在記憶深處。每每觸及,是真誠的友誼,多了歡喜。一醒來,終成夢一場。
學生時代的美好,在小鎮的白月光中,一點點褪去鉛華,深埋于心,不再觸及,以免招來揭開傷疤的傷痛。
現實刺痛着王志山的心。
王志山在小鎮,在太陽下低頭,日複一日地重複着枯燥與乏味。擡頭看,明日街頭是否熙熙攘攘,全成未知。一低頭,他以汗水、艱辛和擔驚受怕,小心翼翼行走在街頭的邊沿。
上财政局一趟無果,鄒名蘭大哭了一場。
擦幹了淚,她心有不甘。
幾次上稅務分局找王志山,她想從他那兒,給她一些建議。
可王志山一連幾天沒有回來,她無功而返。
她問自己,自己是不是活得太失敗?
身邊同學一個個像是都有了工作。
相比之下,她無疑成了一個棄兒、一個一無所知的傻子。
畢業分工,人人鉚足了勁地往前沖,沒有人會在原處等你。不是誰奪走誰的,而是人們更加懂得新鮮事物。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你不改變,就注定被淘汰。甯可在苦難中成功,決不在迷茫中苟活。眼看别人從一個待業青年,搖身一變,成了職場人士,自己卻趴在窩裡,像是一隻無法動彈、歇伏了的小母雞,這樣下去,如何是好啊!
她不想讓自己多年的努力白費,更不能窩在家裡,白白虛度光陰。
為此,她急切地想要找王志山問一問,她該怎麼辦?
終于,王志山從地區城市回來了。鄒名蘭再次鼓起勇氣,去了稅務分局。這一次,她如願以償,見到了王志山。
兩人再次見面,鄒名蘭問及許多求職的事情。
王志山的求職經曆,讓鄒名蘭心頭的火苗,像是死灰裡見到了火星子。
她再次動身,去找了沈梅。
沈梅分工的單位,應該是王志山猜測的商業局。至于是不是商業局,王志山脫不開身,無法陪她前往,一探究竟。
鄒名蘭隻有隻身一人,問着路,去了縣城。
她先去沈梅的老家。在沈梅老家,她沒有見到沈梅本人,見到了沈梅的父母。見過他們,鄒名蘭這才知道,王志山的猜測是對的。沈梅經沈大榮一番打點,如願以償地分工進了商業局。
商業局在縣城中心的幾條老街的交彙處。
一條狹長的小巷道,将商業局藏在裡頭。
幾經周折,鄒名蘭走到了商業局門口的小巷子口。
一伸頭,巷子在施工。
紅黃的泥土翻身,堆放在了巷子口,讓人難以落腳。進出的路口,成了一個個巨大的深坑,像是鴻溝一樣,擋住了去路。
坑裡施工師傅低頭在汗流浃背,隻露出一頂安全帽,晃動着。
鄒名蘭幾次想上前,卻無法走進去,隻能眼巴巴地看向施工師傅,小聲問:
“師傅,能不能讓我過去一下?”
施工師傅們擡了頭,一頭汗水,一臉的泥沙。見到是一位怯生生的姑娘,他們不耐煩了。其中一位甕聲甕氣,說:
“你沒有看到我在忙?要過路,晚點再來!”
這下,鄒名蘭進退兩難。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焦急地擡頭看向巷子另一頭,想着如何是好?
幸好有人從巷子深處走了出來,往鄒名蘭這邊探了探頭。
四目相對,對方一副眼鏡戴在白淨的臉上,一顆腮上的美人痣,不偏不倚,在下巴右側。隻一眼,對方熟悉的相貌和身材,一下子讓鄒名蘭叫出了他的名字:
“劉金全!”
聽到有人叫喚,劉金全擡了擡高度近視的眼鏡,一眼認出了滿是期盼的鄒名蘭。
有劉金全出面,施工師傅給鄒名蘭搭了塊跳闆。鄒名蘭小心上了跳闆,幾步站到了劉金全面前。劉金全對着她,露出了甜甜的酒窩:
“咦,你怎麼來了?是不是要看你的老同學沈梅?”
看到劉金全,鄒名蘭懸着的心,落了地。
她點點頭,跟着劉金全進了商業局。
商業局的辦公樓不大,是過去一家大戶人家的老宅。老宅上了年頭,老房子老擺設。沈梅小步快跑,跑了過來。
兩同學見面,雖然僅僅分隔兩個月時間,卻是恍如隔世。
鄒名蘭沒有分配工作的消息,一下子讓沈梅的心,抽緊了。看着鄒名蘭,沈梅的笑容消失了。她跟着鄒名蘭一樣,心急如焚,急切地問:怎麼回事?
鄒名蘭面色凄惶。
院壩裡人多眼雜。沈梅将鄒名蘭請進了辦公室。
沈梅的辦公室明顯剛換了新家具,窗明幾亮。原先的舊家具被一古腦兒地收拾了,塞在一個角落裡。看來,商業局是要内外翻新,來個大換血。低頭不語的舊家具,為數不多的幾個人,讓老宅子安安靜靜。巷子翻修的雜亂,被擋在外。這兒,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沈梅整個人亮堂,雖才到這兒報到不久,卻俨然宅子的主人。她快手快腳,為鄒名蘭倒了茶,說這段時間我們辦公地點翻新,外頭堵路,你來,要不是遇上劉金全,那幾個老氣橫秋的施工師傅,肯定不會讓你進來。還算好,這次你遇上他,就這樣進來了。要是你下次再過來找我,一定提前給個電話,我來接你,省得人家不讓你進。
說着這話,沈梅找了個鄒名蘭對面的椅子坐下。
兩人落座,鄒名蘭環顧左右,問:
“怎麼辦公室就你一個人,不見其他人?”
沈梅這才想起光顧着問鄒名蘭事情,還沒有介紹單位和同事呢!她說商業局不超十人,其他人經常外出去下面公司,大多不在辦公室;今天來報表的人多,要換平時,就她和劉金全守辦公室,少有人在。我們兩個人的工作簡單,無非彙總下面各家公司的報表,大部分時間閑來無事,隻能為領導接個電話什麼的。你呢,說說你的情況,怎麼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有分下工來?
提及這話,鄒名蘭心中隐隐作痛。沈梅的分工和工作,無疑給了敏感的鄒名蘭心頭一刀,讓她象是失血後的難以呼吸。沈梅的一切,她無法企及。她将一切的過失,歸結于自己的無知,以緻于錯失機會,弄得眼下像是浮萍一樣,懸在半空,飄忽不定。
沈梅一時急切。她為鄒名蘭分析,給她出點子,說的,大體和王志山差不多:我們這一批畢業生起起伏伏,有的一路順遂,有的坎坎坷坷。找工作要主動;遇到合心的,靠自己,也靠别人。運氣好,能心遂如願;運氣不好,也别心慌。我聽說了,我們這批畢業生有人事局來兜底,一定是包分配的,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空着。要不,你再等等。實在不行,我也去人事局,給你問一問?
沈梅的話,再次點燃了鄒名蘭心中尚存一息的火苗。
回家的路上,她不止一次對着上天,合指祈求:要是上天開眼,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願意用一生來報答。
天無絕人之路。
命運之神似乎格外眷顧鄒名蘭。在給她關上一扇門後,于心不忍,給她開了另外一扇窗。
苦苦煎熬了一周過後,一個電話,從人事局打到了鄒雲全所在的街道村小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