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報到上面,上級來了人。領頭的縣财辦主任楊紹誠。楊紹誠來後與卡點的四人一一握手,給四人留下幾件生活物資,算是慰問。之後他命人拉上幾筐煙葉,走了。
第二天天不亮,四人再次出了門。
這次四人換了一個路口設卡。地點偏僻,空氣中再次多了潮濕和霧氣。人人周身冰涼,時間久後,一種不祥之兆頭湧上心頭。帶頭的王立冬一驚,叫出了聲:
“大家活動活動,不要站在原地!”
所有人費力地抖動手腳。還好,除了麻木外,手腳尚能活動。有人走上幾步,拍打另外的同伴,讓對方從麻痹中醒利索。
恢複神智,四人别有一番心悸。正在驚悸,前多響起了拖拉機的“撻撻撻”的聲響,一輛拖拉機在黑暗中駛了過來,隻是除了聲音由遠而近,沒亮燈光。聽到有人一聲令下,幾人拔腿追了上去。腳步聲和喘息聲混雜,就在前方一輛拖拉機出現時,拖拉機一見前方多了人影,猛然一驚,突然亮燈,在坡頂處調轉車頭,慌忙折頭下坡。幾人腿腳像是灌了鉛,這才發現是一個長上坡。咬了牙,追到坡頭時,已是胸悶氣短。拖拉機借着下坡,加快速度,一溜煙,消失在了拐彎處。
鞭長莫及。于存富喘息未定,止了步,讓四人不要再追。
四人歇了口氣,一商量,折了頭,再次蹲守頭天晚上的地點。
天色大亮。葉樹放不下頭天一幕,想要自證清白,說他頭晚一定是被什麼東西戳傷了腳,鑽進草叢,一探究竟。很快,他叫出聲來。衆人上前,幾個腦袋湊成一堆,順着葉樹手指,是一顆晶瑩透亮的東西,尖利得像是一把刀,插在混和着泥土與草叢清霜冰晶的地方。
王立冬一副學究模樣,上前踢了一腳,尖刀一樣的東西沒了。他蹲下身仔細察看過後,興奮地道:
“長見識了!這東西應該是小時候聽大人們講過的‘土淩子’,簡單說,是土縫裡鑽出的冰淩子。”
于存富一臉不屑,責怪葉樹少見多怪:世上本沒有鬼,人吓人會吓死人的!
四面再無聲響,幾人繼續摸索前行。
走了大約半個鐘頭,混沌初開,模糊間多了亮光。轉過身來,東山發白。天空半黑半灰間,山林間依稀有了樹木的身影。一夥人放慢腳步,看着黎明前的黑暗在掙紮過後,不再作最後的頑抗,拱手讓出魚肚白的空茫。一抹曙光,讓久違的峰巒大地光明照耀,繼而變成炫目而燦爛的粉紅,在空中一點點綻放開來。
人人對着吐亮的東方松弛着神經。辨别方位,幾人想認出這是哪兒的地界?四周除了腳下的一條道路,看不清方位。一時沒有頭緒,人人跺着腳,活動身體,看着前方路口的方向,是不是又有什麼人過往?
接下來幾天,行動照舊。
這天四人不知在山林間轉了多久,不知不覺間已是一輪紅日緩緩爬上東山。它一點一點冒出了頭,把大地照得一片泛着青白的金黃。東邊的天空中出現了比娃娃的臉蛋還要紅、還要嬌嫩的粉紅色。等到它露出整張臉,更像一隻燈籠挂在天際,散發着溫柔祥和的光芒。太陽周圍最紅。紅得迷人。紅色四下蔓延着,蔓延過半個天空後,将外層的雲彩,一層比一層變淡,直到成為青白色。
幾人不經意間,走進一個寂靜無聲的村落。王立冬辯認片刻,一拍大腿,說那不是鄰縣的大窩鋪村嗎,我們怎麼走到人家地盤上來了?
村子近在眼前。幾人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進了村子。
村口蕩漾着悠揚的牛鈴聲,飄然而至。一群黃牛和青牛慢慢吞吞,出了村,緩緩朝幾人走來。一位老漢佝偻着身子,跟在牛後頭。幾人和老人打招呼,問過村子的确是大窩鋪村,與王立冬所說無異。幾人啞然失笑:
“明明是來堵卡的,跑到人家鄰縣的地盤來了!”
四人折頭,原路返回。太陽照在每個人身上,像是塗了層金黃,沒有一丁點的熱量。人人來了精神,不住朝山林裡“呵呵哈哈”地喊上幾嗓子,聲音穿透清冷,有了回聲。
一兩個小時後,四人到了兩縣界碑處。過了界,一群人放緩了腳步,不住地看向山路,空空地再沒有一個人影。
山間響起了鈴铛聲。聲聲悠揚、回蕩,多了“山間鈴響馬幫來”的空曠意境。
又一牛群近了。牛群過後,是一隊羊跟在牛屁股後頭。山羊抖着長須,隻隻眼睛滴溜溜亂轉,好奇地打量着四人,“咩咩”叫着,腿腳踩着纖細,徑自走開了。
牲畜給人如見主人。牲畜的到來,讓一連走了幾個鐘頭無人的四人,多了一種難以名狀的親切感。四人停下,對着一位背着竹背簍放牧的中年男子,問了話:
“老哥。這群牛羊是不是你一家人的?有多少頭?”
男子張開雪白的牙齒笑了,報了數,四十六歲。
于存富沒有忘記此行任務,問:
“對了。我問你,你們村有沒有人拉煙到外頭賣的?”
男子一臉堅定,搖了搖頭,道:
“沒有,沒有。就我們山地栽出來的那點煙,交到自己煙站還不夠哩,哪會跑到外頭賣!”
王立冬笑了,道:
“所謂‘山人自有妙計’,壩子人可莫小看我們山裡人。人家知道交給自己煙站有補貼,賣到外頭會拿不到;賠本買賣,怎麼會幹呢?”
于存富不死心,問葉樹有沒有帶紙煙?葉樹愣了愣,說自己不抽煙,哪來的紙煙?王志山想起自己揣了一盒,掏出來遞給于存富。于存富抽出煙來,遞給男子,為他點上。男子長長吸上一口,美美的。于存富繼續道:
“那,有沒有聽說有人來村子裡收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