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來更好，省心！早跟你們說了，納稅光榮、偷稅漏稅可恥，你看你們做了些啥！害得我大老遠的，從省城打電話給稅務局和檢察院的求情！這份罪，是人受的嗎？光是稅務局的業局長，硬是把我給上了一課。我這塊老臉，算是被你們給丢光了！”

一想到自己在稅務局的遭遇，李富有對姨父很是感激。為了不讓氣氛難堪，他嗫嚅着道：

“稅務局的業局長啊，我見過他一面。是不是那個個子不高的外地人？”

“還個子不高？還外地人？你以為你是誰，敢這樣評價我們的業局長！是，他是個子不如你，怎麼啦？我說你完全是白中幹飯，吃這麼個大個了！你别以貌取人。我們縣的經濟，全靠這幾個能人呐！你看看人家，一個外地人，不僅能在我們這個地方立足，還能造福一方，把我們這種窮縣份的稅收，管得這麼好。你呢，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評價人家？”

李富有被噎住了。說實話，一趟下來，他對業局長的幹練作風，深有體會。想到這個，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一看老公一上來就遭姨父一頓批，楊煥瓊想着如何為老公打圓場，小聲道：

“算了，姨爹，就這一回，啊，就這一回。下回我們不敢了。說真的，我們也是聽我們五金汽配店稅務局專管員的話，才犯的錯。他說，我們這種銀魚買賣生意，是農産品，國家政策照顧，不用上稅的……”

“你懂什麼！”别看姨父平時對侄女疼愛有加，可他窩了火，連楊煥瓊也不留情面：

“什麼銀魚買賣不上稅，完全是口袋裡掏政策。我告訴你，那是對漁民而言的！我也是一天到晚聽你胡說亂說，拿你給我的話，去跟人家業局長說事，被人家上了課！人家業局長的政策水平還不如你？淨讓我洋相出盡！漁民捕銀魚屬于漁業，大行業屬于農業，農業是政策照顧性行業，是不用上稅；可你們從漁民手中收上來，捕魚的不是你們，你們無非收了後賤買貴賣，已經不是自産自銷；就像是我們的食品公司，從農民手裡收來生豬屠宰後賣出，已經是批發，屬于商業了。食品公司上稅多少年了，你們做這一行，哪來的不上稅一說？”

姨媽見姨爹動了氣，氣氛鬧得僵，上來打起了圓場：

“哎呀，我說老頭子，都過去的事情了，你還要發那麼大火氣幹什麼？一家人好不容易湊到一塊，有什麼好好說，不行呀！”

李富有小聲小氣。他察言觀色，發現姨媽一說話，姨父的臉色紅潤了許多，這才陪上笑，道：

“是是是。國家大政方針的事情，我們今後要多您老人家教誨，聽老人家教誨。”

“我跟你們小輩說，下不為例，啊！做生意要講究合理合法、依法納稅。從今往後，你們可得光明正大。問題的關鍵，是在自己緻富的同時，不忘給國家納稅。很多事情都這樣。在成就你們個人的同時，心裡也要裝着國家，多為國家做貢獻嘛！”

一看姨父的臉色好轉不少，李富有趕緊道：

“是是是。要是我們賺了錢，我們肯定得納稅。隻是現在，您看，姨爹，我們一個小小的個體戶，要錢沒有；要光明正大做生意，一個字：難。光明正大做生意，我不是沒有想過。隻是我們沒有這個條件。光說銀魚生意，我發現這個行當的确賺錢。可錢都被張老闆這些外地老闆給賺了，他們吃肉，我們隻能喝湯。要想做大，無非先得有個塊地，建個冷庫、搞收購加工。可現在，我們連塊地都搞不到，怎麼做大做強？”

姨父瞟了他一眼，一臉恨鐵不成鋼：

“别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一塊地是個多大的事？我告訴你，要是你有光明正大、做大做強銀魚生意的心，别說一塊地，就是十塊、八塊，又有什麼難？我還不能協調有關部門批給你嗎？你不想想，我們政府幹什麼吃的，不就造福一方百姓嘛！要想造福一方百姓，我們政府還不得招商引資，引進那些大生意老闆，批給他們大把的土地！你是本地人，能解決我們們漁民下一步的後顧之憂，還不是我們政府的義務？我還不得義不容辭？要是你有這心思，肯為國家納稅，别說一塊地，就算是十塊、八塊，又如何？讓我們政府部門給你收購、加工用地，造就一個産業，打造一個當地銀魚加工基地，合理、合情，合法，還不簡單？得了。我累了。我剛從省城回來，要休息了。你們走吧。注意，下不為例。今後絕不能再做這種偷稅漏稅的勾當。否則，到時候，不是稅務局讓你去蹲大牢，而是我這個書記，要親自送你上被告席，來個大義滅親！”

這話說得李富有心驚肉跳。

從姨父家出來，姨父“下不為例，今後絕不能再做偷稅漏稅的勾當”的話，一直在夫妻二人眼前晃動。征求過楊煥瓊一番同意，李富有動心了。他決定先到沿湖鄉鎮走走，看看哪裡是建冷庫的地方，盤下一塊地，正兒八經地做上銀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