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切換到破廟的時候,宋愛國還沒從方才徐雲浴血奮戰,背着林寂殺出重圍的震驚裡回過神。
“哥……他為什麼要救這個山賊首領啊?他們認識嗎?”
宋愛國看着林寂趴在徐雲背上,雙手垂落,一動不動,像是沒有了呼吸。
“這個人不會,死了吧?”
林寂那一刀本就是打算同歸于盡,刺傷徐雲後便氣空力盡暈死了過去,一衆江湖人士自然不肯放過,高喊着要将他碎屍萬段。徐雲卻不顧一切地将他救下,帶着他一路奔逃下山。
兩人都受了重傷,路上血迹難以隐藏,徐雲便跳入了河中,沿着支流順流而下,來到了這處偏僻的山林。
徐雲将背上的人放倒在幹草上,林寂胸口的傷用碎布條裹着,但血還是止不住地往外冒,隻是他一身黑衣,看着并不明顯,倒是徐雲的淺色青衣半身都被血染透了,格外觸目驚心。
兩人的衣衫都濕透了,不斷淌落的淡粉色血水在地上彙成淺淺一窪。徐雲單膝跪地,用劍支撐着身體,緩了許久,才拄着劍從破廟外撿來了一些幹柴生火。
他脫了上衣架在火堆前,用撕下的布條将腹部和背後的傷口又裹緊了一些,然後轉身去看林寂。
他手中攥着一個小瓷瓶,目光落在那人左眼下暗紅色的小痣上,向來清朗的眼中此刻如陰雲密布,沉沉一片。
然後他俯下身,去解那人的衣衫。
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正扣住脈門。
“原來徐少俠,還有這樣的愛好?”林寂睜開眼睛,面色蒼白,神情卻帶着幾分好整以暇。
“你的傷口需要處理。”徐雲避開他的目光,将瓷瓶放在他邊上。
“徐少俠拼死救我,難不成,是看上了這身皮囊?”林寂松開他的手,輕輕勾着嘴角,隻是笑意并沒有到達眼底。
他自己動手脫去濕透的衣衫,露出肌肉勻稱的上半身,隻是那上面盡是交錯的疤痕,有刀劍傷、鞭傷、燙傷……甚至還有野獸撕咬的傷口。
徐雲喉間動了動,沒再說什麼,隻轉過了身。
林寂給自己上藥包紮好後,見徐雲披了半幹的衣服,抱着劍遠遠地坐在破敗的神像下。
“徐大俠,不将我綁起來嗎?不怕我半夜逃走?”他将剩下的半瓶傷藥扔了過去。
徐雲接住瓶子,隻收了起來:“早些休息,天亮後我們要離開這座山。”
“聽說徐少俠最痛恨山賊盜匪,十七歲那年單槍匹馬剿滅了飛虎寨,一舉成名,之後走南闖北,每每路過山匪猖獗之地,都會前去行俠仗義。”林寂折了一根稻草叼在嘴裡,“怎麼今日對我這個山匪頭子,竟起了慈悲之心不成?”
徐雲并未答話,沉默了許久,問:“你為什麼會在黑雲寨?”
“哈?”林寂覺得好笑,“我是大當家,自然在黑雲寨。”
“你為什麼,會入黑雲寨。”徐雲換了個問法。
“我說身不由己,造化弄人,少俠信不信?”林寂将手枕在腦後,慢悠悠道,“我曾經也衣食無憂,不知人心險惡,直到後來全家被殺,親眼看着父母死在面前……我在人世間受盡折磨和苦難,卻發現,這個地獄,才是我能活下來的地方。”
“從前我沒有選擇,但此後,生死由我主宰。”他頓了頓,笑意在臉上肆意綻開,“怎麼樣,這個故事,是不是很老套?”
徐雲手指緊緊抓着劍鞘,半晌後,他道:“我信你。”
林寂聞言卻是笑出了聲:“少俠難道不知道,我這樣惡貫滿盈的人,最擅長說謊?”
他說完這話,緩緩阖上了眼睛,神情似是十分疲憊。
徐雲也不再多言,兩人各自睡去。
場景變換間已是白天,他們正在一處小溪邊飲水。徐雲遞給林寂一個饅頭,他搖頭拒絕,唇色蒼白,臉色比先前更差。
“徐大俠,你帶着我,走不遠的。”
徐雲傷勢未愈,背着他走了一路,氣色也并未好多少,他輕咳了幾下,用袖口掩去唇角的血迹,隻說:“我會護你離開。”
林寂看着他,似笑非笑地揚着嘴角。他從前一直帶着的鬼面,顯得陰森可怖,現在沒有面具,雖然少了一隻眼睛,依舊掩不住五官的俊朗,尤其那顆紅色小痣,讓整張臉帶了幾分亦正亦邪的魅惑。
“何必呢……”林寂閉了閉眼,“你是清風客,我是濁世泥,你我,雲泥之别。”
他轉過身,吐出一大口黑血,緩緩倒了下去。
林寂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山洞裡,徐雲正在給他喂水,他微微轉了下頭,還昏沉地厲害。
“……徐大俠,還要繼續救我?”他發現自己正靠在徐雲腿上。
“你中了毒,為什麼要強撐到現在?”徐雲臉色極差,眼底烏青,嘴唇毫無血色。
“沒想強撐,我之前就說了,是你們下的毒。”林寂扯了下嘴角,“沒人在意罷了。”
徐雲抿着唇沒說話,将饅頭在清水中泡軟了一些喂給他。
林寂皺了皺眉,勉強張口吃了一些。
“替我解毒,耗費了七八成内力吧……這時候要是那些正義之士殺過來,少俠還有力氣保我嗎?”
他細細地嚼着饅頭,蒼白的臉上始終帶着漫不經心的笑。
“你想求死。”徐雲緩緩道,“是不想連累我嗎?”
“……你們這些大俠,都這樣自作多情的?”林寂還未來得及笑,喉間一動,方才吃的一點東西便盡數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