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很快拟好了合同,一式兩份,紡織廠這邊除了廠子的公章,還有安廠長親自簽名。
有了這份合同,即便房本暫時壓在紡織廠,蘇麗珍一家也不用太擔心。
畢竟眼下這年月,各方面管理還很寬松,光是過了戶也不算多大把握。
之後蘇家一行又到财務室交款,按照合同約定,先一次性支付了2580元,剩下2500元則在兩年内還清。
因為有安廠長提前打招呼,财務人員全程處理得很快。
交完款就是過戶,安廠長工作繁忙,就親自指派了先前接待他們的劉秘書跟着跑了一趟。
所幸目前還沒有稅改,加上房屋交易這塊幾乎是一片空白,所以還沒什麼稅費一說。
加上劉秘書似乎跟房管所的辦事人員很熟悉,打了聲招呼,人家最後連手續費都沒收,就直接給他們換了證!
從房管所出來,蘇衛華和李翠英捧着新出爐的房本兒舍不得撒手,兩人的情緒都有些激動。
不怪他們夫妻這麼高興,中國人對房子總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情結。似乎有一座屬于自己的房子,就如同大樹有了根,再也沒有了漂泊無依的惶恐和惆怅,這份滿足是單單望着存折上的數字無法得到的。
更何況,這棟人民路的獨棟小樓着實是個地方啊!
蘇麗珍看劉秘書還等在一旁,正好今天他們準備的鹵雞、鹵鴨,在送給紡織廠的三位領導後還有剩餘,忙又從包裡各拿出一隻送給了對方。
劉秘書沒想到這些鹵味還有自己的份,臉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幾分,對于蘇衛華夫妻倆反複摩挲房本、一直舍不得交回來的樣子也隻是笑笑,全程沒有開口催促過。
可是再怎麼割不舍,房本還是要給人帶回去。
最終,夫妻倆依依不舍地撒了手,目送着劉秘書走出老遠,才有些怅惘地歎了口氣。
丁大勇撓了撓腦袋,寬慰兩人:“師父、師娘,别看了!反正就兩年時間,咱都加把勁,說不定一年就能把欠的錢還清了,到那時這房本不就回來了嘛!”
夫妻倆想想也是,反正那房本上落着他們蘇家人的名字呢,不過是再多等一段時間而已。想想去年這時候,他們家還在為即将被收走機械廠的房子着急上火呢!
眼下這吃喝不愁、甚至還要住上二層小樓的日子,他們連想都不敢想!
夫妻倆那邊恢複了心情,蘇麗珍這會兒卻沒那麼高興了!
因為她發現自己被騙了!
剛剛在房管所換證的時候,她爸媽不顧他們之前在家商量好的,突然讓辦事人員把他們倆的名字改成了她的。
明明來之前,兩個人滿口答應,房子就記在他們夫妻名下。
結果事到臨頭,倆人忽然變了卦,任憑蘇麗珍怎麼勸阻都不行。
因為一直有外人在場,再加上怕讓辦事人員等太久,蘇麗珍最終沒能擰過兩個人,眼睜睜看着名字換成了自己的,心裡簡直說不出的郁悶。
于是回家的路上,她少見的悶着頭,不吭聲。
夫妻倆自己樂呵了一會兒,終于發現蘇麗珍不高興,兩人對視一眼,眼中卻都染上了笑意。
李翠瑩首先态度良好地認了錯:“閨女啊,名字的事,之前是我和你爸騙了你,這事是我們當爹媽的不對,我和你爸先給你賠個不是!乖啊,别生我們的氣。”
然後蘇衛華又樂呵呵地趕緊接過話:“珍珍啊,爸跟你說,這事你也别不得勁兒。咱們家現在能有這麼大的變化其實都要歸功在你身上,要是憑我和你媽,這攤子都不一定支得起來!”
“這人啊,有多大的能耐,就得端多大的碗!我和你媽天天看報紙、聽廣播,我們也明白了不少道理,那就是該擔得責任我們一定得擔,但是該撒手的時候也得學會撒手!将來這個家啊,還是得靠你,我們呢,就負責聽你指揮!”
所以夫妻倆今天堅決要把房本的名字換成女兒的,一方面是基于對女兒的愛;另一方面,也是一種深深的信賴。
理解了這番用心的蘇麗珍,卻當場濕了眼眶。
兩輩子了,這兩個人給她的愛真的太多、太多了。
可她哪裡值得呢?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才能回報他們萬分之一……
李翠英突然發現女兒哭了,頓時着急起來,“珍珍,這是咋了?咋還哭了呢?”
她手忙腳亂地幫閨女擦了擦眼淚,想了想,趕忙回頭捶了蘇衛華一下,埋怨道:“都怪你,我閨女今年才十六,你跟孩子說這些幹啥!這不誠心給孩子添壓力嗎!你忘了今年八月底那會兒,珍珍還暈倒過一次呢!”
丁大勇也一臉不認同地看着蘇衛華,“就是啊,師父!我小師妹每天上學那麼辛苦,平時還要操心家裡的買賣,你好歹是一家之主,咋能把擔子都交給我小師妹呢!”
蘇衛華看見自家閨女哭了,那都快心疼死了,還真以為是自己說錯話,趕忙認錯:“不是,閨女,你别誤會,爸不是那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