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衛華和李翠英這才松了口氣。
不怪他們擔心,現在報紙上每天仍然有很多批評個體經濟的言論。老實說,他們也害怕哪一天這店真的開不成了。
蘇衛華把表格交給全家寫字最好的閨女來填。
蘇麗珍接過後迅速掃了一眼,見要填的都是些諸如經營種類、場所、規模等基本信息。
唯有表格最底下,是詢問填表人在實際經營過程中遇到了哪些困難;以及對此是否有什麼相關建議。
隻看這兩個問題,蘇麗珍心中的大石就落了地。
雖然有上輩子的記憶,知道個體經營這條小船今後勢必會成長為真正的巨輪,乘風破浪。
但不可否認,新生事物成長起來前會有一個必經的波折階段。一個不好,風大浪急,小船是有可能翻的。
如今,從這兩個問題上,她能感受到的是一種積極的态度。
她覺得這份表格所透露的立場是對他們這些個體戶有利的。
蘇麗珍認真填寫了表格,關于這兩個問題,她回答的算是中規中矩。
将店裡遇到的困難寫了兩點,建議方面她特地避開了。
現在,反對發展個體經濟的呼聲始終沒斷過,對他們來說,能光明正大的開店已是不易。這時候提建議落在有心人眼裡,怕是覺得他們得隴望蜀,貪心不足。
所以她隻是重點贊揚了自家開店過程中相關部門予以的支持,感謝了一些幹部們對自家的幫助。
夏所長拿到表格一看,不由笑了起來,“你個小機靈鬼!”
倒也沒說什麼,就把表格重新收回了包裡。
解決了調查表的事,夏所長喝了杯茶,又閑話了幾句,再次開口道:“衛華同志,其實我這次來,除了公事,還有件個人的私事想要拜托你們。”
蘇衛華愣了一下,馬上道:“夏所長,您有什麼事隻管開口!”
剛剛有客人要結賬,蘇小麥就過去了。這會兒隻有蘇衛華夫妻和蘇麗珍一家三口在。
蘇麗珍怕夏所長有什麼不方便的,便準備拉着她媽先走開。
不料夏所長看到,忙叫住了娘兒倆,“李同志、丫頭,我這兒也沒啥要避人的,你們不用走。”
他頓了頓,語氣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看你們店門口貼了招人的廣告,我想問問那個服務員,你們招齊了嗎?”
原來也是為了用人的事。
因為之前已經有了呂主任表侄這一茬,一家三口乍聽了這話,反應倒是都很迅速。
蘇衛華立即主動道:“還差一個呢。夏所長,您是不是有什麼合适的人?可以給我們介紹介紹啊!”
夏所長便說道:“是我鄉下老家的侄女,今年17了,如今人就在我們家裡住着。”
“她打小幹農活,所以幹活肯定是沒問題的!哦,對,她在老家念過書,小學已經畢業了,會寫字、也會算數……大體上就是這麼個情況,你們看成不成?
蘇麗珍聽完,覺得這條件還可以。想來這姑娘既然幹慣了農活,那一定也做得來店裡的事。
他們店裡的活兒怎麼也比農活輕松吧。
用他班上那些出身農村家庭的同學話說,這城裡頭最累的活兒,也比他們在農村種地強。
況且就算不提這些,單單沖着夏所長,這個面子也一定要給的。
顯然蘇衛華和李翠英也是這麼想的。
蘇衛華直接拍闆,“啥成不成的!我看這條件倒是合适……就是夏所長,我老蘇是個直性子,習慣有啥說啥。”
“您看我們這店吧,它跟正規的國營飯店比不了,這一天要從早忙到晚,正經不清閑,不知道孩子到時能不能習慣……”
夏所長趕忙道:“衛華同志……”
蘇衛華:“夏所長,您直接喊我名字,或者喊我老蘇就好。”
夏所長痛快改口,“行,那我就喊你老蘇了!”
“老蘇,我就喜歡你這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其實我也是農村出來的,我知道再怎麼不清閑的活兒也比在農村種地輕松。而且這孩子也是個能吃苦的。”
“說來這也算是家醜了。我那兄弟雖然是在農村,但家裡條件還是可以的。”
“就是我先頭的弟媳去的早,新弟媳開始看着也還好,隻是這幾年卻越來越不像樣,連帶我那兄弟也不着調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竟然聽了他媳婦的撺掇,要把我這侄女嫁給他們公社上一個新喪偶的小幹部!”
“那人都已經四十多歲了,你說有他這麼當爹的嗎!”
夏所長顯然對他的兄弟十分失望,提起這話時,語氣中滿滿都是憤怒和厭惡。
“多虧了我大侄兒悄悄給我寫了封信,我知道這事後立馬回老家,跟他大吵了一架!之後我就把這孩子一塊兒帶回來了。”
“我想着既然我把人帶出來了,那我就得為這孩子負責。我們家不差她這一口飯,可我覺得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孩子,隻有自己真正獨立起來,她才能自由地選擇她想走的路,對她自己今後的人生負責。”
“我能推着她走出第一步,可之後的每一步卻都要她自己來。”
“我原本是打算讓她繼續去念書的,但是她不願意,說自己年歲不小了,還是想先找一份工作試試。”
“我和她大娘一商量,覺得先出來鍛煉鍛煉也好。不管怎麼說,這是她自己做的決定,我這個當大伯的怎麼也要支持。所以我就厚着臉皮來麻煩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