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英傑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尴尬,阻止大河道:“行了,閉嘴,事兒都過去了,還嚼什麼舌頭。”
大河卻顯然不想輕易結束這個話題,“老大,我不能不說,我不能讓蘇小老闆誤會你,搞得好像是你為了達到目的、一點不把兄弟好賴放眼裡似的!”
“再說人蘇小老闆講究,做事大氣,咱也别懵人家。明明就是那倆屬豬的,為了吃,啥也不顧,别整的好像他倆多一心為公、愛崗敬業似的!”
蘇麗珍:“……”
差點忘了“一心為公,愛崗敬業”這八個字該怎麼用了。
顧英傑顯然也有些頭疼,沖他闆起臉道:“好了,别擱這瞎叨叨了,趕緊回屋去!”
看老大真不高興了,大河也不敢再啰嗦,隻得悻悻地轉身回院子,不過走前,還忍不住扒着大門朝蘇麗珍擠眉弄眼:
“蘇小老闆,大毛和猛子這倆完蛋玩意雖然有點不靠譜,但平時還是很老實的!下次你要還有啥活,一定還來還找我們!你放心,再有下次,我保證把他倆看得老老實實的……哎,别打、别打,老大,我這就滾了!”
一把将院門關緊,回身看到蘇麗珍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顧英傑臉上的尴尬之色越盛。
不過沉默了一瞬,他還是認真解釋道:“這事其實不怪他們。他們一直跟着我,饑一頓、飽一頓,沒享過福,底子沒打好……還是我沒本事。”
蘇麗珍遲疑道:“他們的父母都沒在身邊嗎?”
顧英傑微微搖頭,“各自的父母都沒了……大河也一樣。”
蘇麗珍隻覺得胸口一悶,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可是想起之前打聽到的,又覺得說什麼都顯得多餘。
看着顧家斑駁的院牆和陳舊的大門,心緒有些難平,思索了一會兒,她最終試探着說道:“顧老大,我之前就說過相信你的為人,之前的合作更證實了我的想法,你确實是個守信可靠的人。”
“我們家今年參與組建了一個建築公司,現在手底下有幾件工程正缺人手。活計不輕松,但是工錢肯定能保證,如果幹得好,一個月到手工資至少能拿四十塊。”
“也可以跟技工師傅從學徒做起,這種一開始工資不高,但是學成後,工資會比普通力工翻一番,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帶人來試試?”
結果不等顧英傑回答,緊閉的院門又被猛然拉開,大河裹着大衣稍顯圓潤的身影再次沖出來,口中一疊聲應道:“願意、願意!”
他一邊使勁給顧英傑使眼色、一邊對蘇麗珍飛快道:“我就說蘇小老闆果然是仗義人!這種好事還想着咱們哥幾個,這還有啥說的,我們肯定一百個願意啊!”
“那啥,小老闆,您說的這個活兒我們啥時候過去啊?是先去您家那火鍋店等着嗎?咱兄弟一共哥五個,小老闆,您看您都一塊要了不?”
這一連串的問題把蘇麗珍逗笑了,但她還是認真一一答道:“如果你們方便的話,明天早上七點半先到我家店裡。我會提前跟我師兄打招呼,他是公司的總經理,工人的事都是他負責。”
“到時讓他先領着你們到工地轉一轉,看看能不能适應得來,畢竟這份工作還是有些辛苦的。”
雖說她對顧英傑和大河的印象不錯,但也沒有上來就大包大攬。一方面,雇傭本就是兩方的事,講究你情我願;再者,她到底沒見過另外三人,看眼前這兩人的面子上幫一把已是破例,不可能信口開河,随意許諾。
大河聽懂了她的意思,卻一點也沒失望。
不說誰家招人都得先過過眼,就說現在這年月,找一份正經工作可老難了!沒見大街上的街溜子一年比一年多嗎?
上工地一個月掙四十塊錢,這活兒你出去吆喝一聲,有的是人搶着幹,根本輪不到他們這些二流子。
更别說要是真選上了,人小老闆還願意讓他們幹學徒,那可是正經學技術!
啥也别說了,就沖這些,要不是怕把蘇小老闆吓着,他都恨不得現在就給對方磕一個!
所以他當場表态:“掙錢哪有怕辛苦的!小老闆,您擡舉我們,我們啥時候都領您這份情。再說,買賣不成仁義在,您都把飯碗遞到我們嘴邊了,誰吃不上,是他自己沒本事,活該沒這個福分!”
說完又緊忙捅咕一直沒作聲的顧英傑:“老大,你倒是說句話啊,難得人小老闆這麼照顧咱們!”
顧英傑看向蘇麗珍,眼神中帶着一抹複雜,良久,才道:“謝謝你,蘇小老闆,明天我會帶人準時到貴店。”說完,就不再開口了。
看他這麼冷淡,大河在旁邊急得跳腳。
雖說他知道蘇麗珍并不是個尋常小姑娘,老大也一再提醒他們這一點,但人家咋說也是個女孩子,家裡又有錢,肯定還是有點脾氣的。
眼下人家主動要幫他們安排工作,老大卻一臉不冷不熱的,這不是讓人家拿熱臉貼冷屁股嗎?
不過出乎他意料,這位小老闆似乎并不計較他家老大的冷淡,還沖他笑了下,客客氣氣說完話就走了,全然沒什麼芥蒂的樣子。
這副老油條的行事作風叫大河好頓感慨,看人家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城府,果然是能幹大事的。
人和人真是不一樣,想他這麼大的時候,還在整天琢磨怎麼偷鄰居家樹上的大柿子呢!
這可真是貨比貨得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