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詐詐詐屍了——!!”陶業吓得尖聲大叫,慌不擇路地往後退,過度驚恐之下左腳絆右腳一頭撞上了門。
容逸安靜地看着他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驚恐的眼神逐漸惶然無神,又安靜地看着他視死如歸地再次撞向牆壁,終于成功把自己撞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倏地一落。
房間裡安靜得隻能聽到他一個人的呼吸聲。
容逸全身僵直,一點點扭過脖子,對上了裴聽霜冷淡審視的目光。
女人一身白色裡衣,坐在床邊,墨色長發垂落至腰側,眉眼間比沉睡時多了幾分淩厲氣勢,對視隻一眼,她就淡淡垂下眼睑,漫不經心打量起自己的手。
“哈哈哈,哈哈,你,你醒了啊。”他僵硬地擡了擡唇角,生硬微笑道。
裴聽霜不答話。
容逸深吸了一口氣,沖她晃了晃自己手裡的筆,“我方才在找這個,不信你看。”
這位看起來就很不好惹的姑娘仍舊什麼話都不說。
容逸,“……”
他有種和啞巴對話的錯覺。
又是許久的沉默,空氣中傳來一聲很輕的“嗯。”
裴聽霜輕輕舒展着十指,又懶懶一擡眸,視線落在倒地已經人事不省的陶業那處,挑了下眉。
容逸順着她視線看過去,頓時心領神會,“我這就把他擡出去,你先休息着啊。我先出去不打擾了啊。“
說完,他就撩起袖子将陶業連拉帶拖弄出了門。
直到房門完全合攏,裴聽霜臉色陡然一沉。
她不太熟練地伸手去碰自己的眼睛,指尖落在眼尾處時微微一縮,抿着唇,一言不發地收回手。
雙腿完全沒有知覺,眼睛也看不見了,還真如他們所願,成了個什麼都幹不了的廢物。
她鈍鈍地嗤笑一聲,掀開被子,艱難地挪了挪身體。
不動還好,她上身一用力,骸骨碎裂的地方就鑽心的疼,不過常人一兩步的距離,她就出了不少汗,再到好不容易把廢物的雙腿甩下床,喉間湧上一股鐵鏽腥氣。
等容逸把陶業拖走回來時,就見到一天前還半死不活的裴聽霜坐在床邊,卻用手支撐着身體,臉色慘白,然後面不改色地把自己摔下了床。
容逸呆了一瞬,慌忙上前接住她,“小心!”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來,裴聽霜下意識抓了把他的胳膊,整個人都被框進男人懷裡,喉間的血腥味更重,她偏過臉咳嗽兩聲。
容逸輕緩地給她順氣,看到她嘴角溢出的血迹,這才有了照顧病患的實感。
“你這是……怎麼了?”
“如你所見啊。”她随手抹掉唇邊的血,語氣風輕雲淡,“我的腿動不了了。”
容逸沉默着看向她的腿,皺了皺眉,“我去叫大夫再給你看看。”
裴聽霜輕輕歎了聲,伸手胡亂摸,終于抓到了他的手。
她拉着容逸的手放在自己骸關處。
容逸頓住了。
他在呆愣中不自覺看向懷裡這人的眼睛。
她瞳色極深,氣勢又格外駭人,難得的兩次對視都有意避開别人窺探的視線,以至于過去這麼長時間,容逸都沒發現——
那雙眼睛在剛睜開時流轉的金光已經完全不見了,黑色瞳仁冷漠,但湊近看時卻完全沒有神采。
……她看不見。
而她腿部軟綿,容逸的手碰到她身體的一瞬間就立刻被寒意沾染,她骸骨那處出奇得軟,就像是……
被人生生拆裂了一樣。
意識到這點,容逸搭在她骸關處的手縮了縮。
“明白了?”她順手将容逸的手掃下去,平淡道,“你找來的大夫,草藥味難聞,不必再叫他來了。”
她說着,頓覺自己鼻間的草藥味更重了,嫌棄地皺了皺眉。
容逸遲疑一瞬,“那你的傷?”
“我非凡人之身,今晚還是滿月,我可借機恢複一些,骸骨你助我接好便可,至于眼睛,來日再說。”
想到一晚過去她從昏迷不醒到如今這樣,容逸心裡有了考量,小心将她攔腰抱回床榻上,又替她找了床厚實的棉被,轉身欲走。
“喂。”
容逸回頭看她,對上她不能視物卻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
裴聽霜問道,“我還是不懂,你為何救我回來。”
容逸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問,有些奇怪的皺了皺眉,“不都說過了麼?我受你庇護得以保命,自然要還你恩情。”
“我的庇護是無意之舉,那時我并無任何自保能力。你從海裡撈到我,當時不覺得奇怪麼?你帶我回來,難道不怕惹上什麼麻煩麼?”
聽着她這番說辭,容逸一時失笑,“若行事前萬事都要顧慮,不免太過無趣。”
裴聽霜淡淡嗤了一聲。
容逸無奈道,“罷了,你便當我是日行一善吧。”
說完,他轉身出了門。
腳步聲遠去,裴聽霜松下肩頸向後一靠,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疲憊地呼出一口氣。
下一刻,屋内的門再次被推開,有人大步上前來,掀開棉被,往裡面塞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