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明月高挂。
明明距離隻有兩公裡,連青峰卻覺得遠在天邊。
他瘋狂拍打着椅背,雙目赤紅,聲音嘶啞:“師傅,麻煩速度快點!再快點!求求你了!求求你……”
“已經最快了,再快就超速了,小夥子……”司機師傅看他如此着急,心一狠,猛地踩下油門沖了出去。
獨自面對小混混的唐以凝心裡生出一股絕望,卻仍死死地盯着對方,絲毫不露怯。
“你不要過來!”唐以凝快速從地上摸起一塊大石頭,對着不斷靠近自己的小混混揮舞着。
“就你這嬌滴滴的模樣,你能有多大力氣?”小混混摸了摸下巴,語氣下流,“這麼辣,要是用在……叫起來肯定很好聽吧。”
他說着,上前一大步,握住唐以凝的手腕,猛一用力,她吃痛,手一軟,石頭随之落地。
“這小手真嫩真滑呀,來,哥哥好好疼你……”小混混欺近唐以凝的一瞬間,突然感覺腹部傳來一陣劇痛。
唐以凝存了自S的心思,離開學校時,從講台桌順走了一把剪刀。
在小混混的氣息靠近時,她再也想不了那麼多,舉起剪刀對着他的腹部就是狠狠一下,兩下,直到第三下,她才顫抖着手停了下來。
小混混捂着出血的腹部,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憤怒加疼痛讓他失去了理智,擡起手對着唐以凝就是重重地揮出一巴掌。
唐以凝被打得摔倒在地,頭不偏不倚地磕在那塊石頭的尖銳部位。
鮮血瞬間流淌,可在夜色的掩映下,看得并不真切。
小混混見地上的人一動不動,以為對方是在裝死,便拿腳踢了踢:“喂,起來,别給老子裝!”
唐以凝依舊紋絲不動。
小混混這才忍着劇痛,蹲下身去查看。
當他看到滿地的鮮血時,吓得腿都軟了。
他隻是見色起意,并不想鬧出人命。
趁着沒人發現,他站起身飛快地朝小巷更深處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念:“南無阿彌陀佛,菩薩大慈大悲,佛主請原諒。姑娘你要是做了鬼千萬别來找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找死往石頭上撞……不關我的事……”
等連青峰趕到的時候,早已不見混混的影子,隻看到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唐以凝倒在鮮紅的血泊裡。
頭頂月色正明,風也輕柔,空氣中卻流淌着淡淡的血腥味。
這一幕,成為他後來每個午夜夢回的噩夢,揮之不去。
連青峰懊惱地抓着自己的頭發,神色哀痛:“如果當時我接到了電話沒有再沉迷遊戲,那我就可以及時趕到她的身邊,後面的事情也就不會發生……”
秦無名看着痛苦不堪的少年,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于是選擇安靜地聽他訴說。
有時候人願意說出心中的悔恨,也是一種自我救贖。
後來,唐以凝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腦部卻受了嚴重的損傷。
在她受傷昏迷期間,求生欲望極低,長久的昏睡對大腦造成了二次損傷。
事發地沒有監控,兇手至今逍遙法外。
唐以凝在外傷康複以後,便從醫院轉到了這所療養院,一住就是一整年。
不遠處,護士正推着一名少女在散步。
少女臉上有着如孩童般純真的笑容,眼中卻仿佛隔了一層霧,透着淡淡的迷茫。
“她現在就像一個六歲的小孩子,天真爛漫,愛笑愛哭。”連青峰看着唐以凝時臉上不自覺流露出的笑容是真心的,“可是她也脆弱……就像一尊瓷娃娃,一碰就會碎。”
“醫生說,她最近的情況有所好轉,可以适當地讓她見見故人——”說到這裡的時候,連青峰頓了頓,極其不情願地說出後半句,“特别是她在意的人。這樣對她的病情有幫助。”
“她才十八歲,我不想看到她這輩子就這樣生活下去。她可以有光明的未來和幸福的人生,不該被囿于這小小的一方天地。”
“你可能不知道吧?阿凝每一次向你告白都是抱着怎樣絕望的心情。隻要她的父母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她就去找你告白一次,她甚至害怕你答應她,因為那樣她就沒有理由讓自己更痛了。可她又害怕你拒絕她,因為那樣她也會很痛苦。在雙重痛苦的折磨下,她的精神終于崩潰了。”
“可她還是告訴我她很感激你。她說如果不是你,她就不會拼了命地學習,就不會有那麼好的成績,也不會因此而得到父母的哪怕一絲關注……她說她有時候都搞不清楚她對你到底是什麼感情,是她在無邊大海中抓住的一塊浮木,還是于黑暗的深淵中看到的一縷光,或者是指路燈是啟明星是導向标……總之,阿凝對你的感情很複雜,複雜到讓我嫉妒。”
“明明一直默默陪在她身邊的人是我,憑什麼你什麼都不做就可以獲得她所有的關注,甚至牽引着她的心情?”連青峰的眼睛越來越紅,“秦亦,你知道嗎?我真的很讨厭你。所以我将阿凝遭遇的所有痛苦都歸咎到你身上……”
秦無名終于開口:“可你并沒有因此而減少心裡的愧疚,哪怕一分。”
連青峰自嘲地笑出聲:“是啊,我做了那麼多污蔑和傷害你的事情,你的無動于衷反而讓我的内心加倍地承受着折磨。日複一日,我都快分不清我到底是恨你,還是恨不敢面對事實的自己。”
這一年來,唐以凝的父母隻在她入院的當天來過,此後再不曾踏足此處。
他們離婚後都各自有了更好的歸宿,這個唯一的女兒便成了他們新生活的不定時炸彈,自然能離多遠就多遠。
唐以凝也不是一年四季都糊塗着,很偶爾的時候她會清醒片刻。有時候是一分鐘,有時候能長達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