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的夜晚，街角支着一個小攤兒。

哪怕傘面足夠大，傘下的婦人依舊淋濕了半邊身子。

為了撿不小心滑落到地上的商品，一個彎腰變讓她的衣服濕了大半。

她的小攤子上擺着各種各樣的雨具。

折疊傘、兒童傘、長柄傘、雨衣……應有盡有。

“老闆，這把傘多少錢？”一位看起來是下了晚班的女人拿起一把透明長柄傘問道。

她的頭發和襯衫都濕了不少，就連看起來就不便宜的包包表面也是濕漉漉的。

“十塊錢。”婦人笑着道。

“拿一把。微信支付可以嗎？”女人又問。

婦人忙拿出一旁的二維碼遞到女人面前。

女人掃碼付了款後，撐開傘，走進雨幕中，隐約聽見一句：“老闆人挺好的，竟然沒有坐地起價……”

婦人自然也聽到了，卻隻是莞爾一笑，不慌不忙地整理着雨具的擺放。

深夜賣傘，隻為謀生。

她在各種時節各種天氣裡賣過各種東西，這一晚不是第一夜，也不會是最後一夜。

她白天在超市當收銀員，上白班的時候晚上就可以出來擺攤兒賺些錢補貼生活。

兒子馬上就要升入高三了，正是用腦又是長身體的時候。

短什麼都不能短了吃的，營養得跟上。等以後兒子上了大學，要用錢的地方也不少，所以她必須日夜不停地為兒子的将來賺一些保障。

一想到兒子，甄母臉上就露出欣慰的笑容。

還好兒子争氣，學習上從不讓她操心。

在家裡也勤快孝順，是個好孩子。

她相信，隻要兒子考上一個好大學，再找一份好工作，日子一定會慢慢兒好起來的。

此時已是十點二十，安南三中剛下晚自習。

甄多沒有帶傘，外面下着大雨，他抱着書包毫不猶豫地沖進了茫茫雨簾中。

早點兒回家就可以多刷幾套試卷。

他邊跑邊這樣想着。

連裴子怡在身後叫他都沒聽見。

裴子怡無語地跺跺腳：“什麼人嘛，雨那麼大就那麼沖出去了。”

李莞笑她：“看你們平時鬥來鬥去的，原來是惺惺相惜呀。啧啧——”

裴子怡聽出了好友的調侃，臉頰一紅，卻嘴硬道：“我這是出自于同學之間的互幫互助，你作為班長，難道不希望看到同學之間團結友愛嗎？”

李莞還是笑：“是，是，是。互幫互助，團結友愛。”

“你讨厭！”裴子怡追着她在教室裡嬉鬧了起來。

“好了，好了，我錯了，不鬧了。我們也快回家吧，一會兒雨下得更大就不好了。”最後還是李莞首先告饒。

“好吧，這次就饒了你，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亂說。”裴子怡寬宏大量地挽住李莞的胳膊，二人向教室外走去。

雨勢依舊不減，仿佛要将天下出一個窟窿來。

甄多跑到街角時，雨越來越大，再不找地方躲雨，懷裡的書包恐怕就要濕透了。

他趕緊跑到一處已經打烊的店門口下躲雨。

眼見雨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他心裡有些着急。

又少做兩道題了。

以後一定要天天帶傘。

他這麼想着的同時，看到不遠處支着一個傘攤。

他心中一喜，忙小跑着過去，随手拿起一把看起來結實的傘，開口問道：“老闆，多少——”

低頭拿手機、擡頭問話的一瞬間，他看清了攤主的面容。

“媽，你怎麼在這兒……”甄多不可思議地看着頭發濕了大半的母親。

“多多，你放學了呀？怎麼濕成這樣，快來，媽給你擦擦。”甄母看到兒子頓時喜笑顔開，不過隻持續了不到半分鐘。

她迅速抽了幾張紙巾，又拿起一把傘，一并遞給甄多：“你快回家吧，一會兒讓你同學看見了多不好——”

“媽！”甄多打斷她，“您在說什麼呢？我同學看見又怎麼了？”

甄母的聲音低了下去：“我怕你的同學會笑話你，是媽沒用……”

“這種同學不要也罷！”甄多走到母親身邊，用幹淨的紙巾替她擦着濕了的發絲，“媽，我和您一起賣傘。”

“可是——”甄母還是一臉猶豫。

“别可是了。”甄多直接打開一把傘，用手機手電筒照着傘面，大聲吆喝着：“賣傘咯，賣傘咯！十塊錢一把！”

甄母看着滿臉笑容的兒子，眼眶不禁一熱。

在母子倆看不到的拐角處，兩個女生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李莞伸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猶豫道：“要不，我們還是換條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