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劍以一敵百,卻毫不退縮。
沒人敢想象,若謝明真的朝着他們揮出一劍,棋仙宗會是何等慘景。
他雖然笑着,卻從未笑到心裡去。
透過謝明總是笑嘻嘻的僞裝,他一劍令八月飛雪的實力才是讓這裡所有人都懼怕他的根本來源。
他确确實實是天下用劍第一。
當之無愧。
言翊朝着謝明看過去。
恍惚間,他好像又看見了十三年前的謝明。
他亦如之前那般,總是會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擋下萬千風雪,即使那禍是自己闖出來,謝明仍舊會一言不發地為自己收拾各種爛攤子。
這個世界上,隻有謝明對他最好。
于是他心裡的愧疚便開始不受控制地往外瘋長。
可他走不了回頭路。
正是八月,即使是稀薄的晨光,也仍舊帶着燥意。
眼見着眼前的人似乎沒有想着跪下求饒的模樣,謝明抿唇,緩緩擡起了落雪,下一瞬,劍氣蓄勢待發。
他總是這樣,出劍并不直接,而是等着什麼。
若是沒等到,那便必見血。
有人說謝明殺人之前像個菩薩,隻要拿上幾支微垂的葉子,那便是活生生的一個笑面閻羅。
謝明身上總是有很多詞語。
落雪的劍尖被晨光照得有些晃眼睛,即将揮出去的下一瞬,天邊蓦地傳來一道嘹亮的喊聲。
“謝兄請慢!”
謝明握劍的手一頓,他看向那姗姗來遲的人,似乎是思考一瞬,最終還是把劍放了下來。
他手腕一甩,落雪老老實實地歸于劍鞘裡——
當然了,畢竟他就算甩出去,當着言翊的面,也是個屁都甩不出來的結果。
來人叫沙葉,是個極為外向的騷包。之前他去起師會上湊熱鬧的時候,這人曾請他吃過一頓飯。
什麼時候星雲宗也開始收這樣性子的弟子了。
看這人來時的方向,約莫是從星雲宗總部過來的。若真是這樣……那位姓簡的宗主豈不是要被他折磨到精神失常?
謝明又朝着遠處看了看,确認這會隻來了沙葉一人。
腦殼疼。
估計會被這人念叨死。
果不其然。
“謝兄!你都不知道這個世道因為你的再次出現亂成什麼樣了!”沙葉在謝明身前穩穩停下,竟也完全沒管身後那一群看上去仍舊戰戰兢兢地弟子們,“我跟你講,他們一聽你說你又活了簡直是急得連覺都睡不好!還有人傳言說你變成廢人了……”
一段叽裡咕噜、毫無眼力見的發言聽到謝明連靈魂都在發麻。
這人不是在陰陽怪氣,也不是在算計。
他就是缺心眼兒。
偏偏他還一點想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謝明張了好幾次嘴,硬是插不進去話。
直到落雪的寒氣聚集在二人中間。
“沙公子。”言翊出聲打斷,“現在貌似不是你同我師尊叙舊的時候?”
謝明附和點頭。
說得好。
乖徒弟。
沙葉這才反應過來,他此番前來,确實不是來和謝明叙舊的。
星雲宗半夜收到支援的密信,幾位長老看到謝明把棋仙宗門給掀了的時候眼睛都瞪大不少,一時間都有些兩難。
如他還有之前那般實力,派多少人去支援那不都是徒勞嗎。
是他主動站出來,提出過來和謝明講講道理。
畢竟在他的印象裡,謝明根本不是什麼一言不合提劍就幹的人。
當然,如果謝明因為突然活過來而後性情大變的話,那就當他倒黴。
“棋仙宗宗主莫紀聯合不明勢力拐賣兒童欲行不軌。”言翊往那群人正中央看了一眼,“桃花鎮外客棧裡的孩子們和客棧老闆都是證據。昨日我與師尊受邀來此,在他身上聞到了那群孩子身上的獨特味道。”
他道:“是不是說謊,宗門内一查便知,這是你們星雲宗門下的事情,但我與師尊必須看到你們保證那些孩子們的安全。”
謝明在一旁聽着,不自覺皺了皺眉頭。
他的注意力有些奇怪。
為何他想在言翊嘴裡聽到一句師尊就這麼困難,而這個沙葉以來言翊便已經喊了三聲師尊了?
他越想越覺得不痛快,有些不自覺皺眉偏頭沖着沙葉看過去。
把沙葉看得往後退了一步:“……”
謝明把言翊手上的扇子拿了回來,生悶氣一樣,率先一個人往棋仙宗内走。
百名弟子非常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
于是剛剛差點打起來的危機頓時蕩然無存。
“……”沙葉看了看謝明的背影,又看了看言翊,“他是性子大變了嗎?”
卻見着言翊在笑。
如沐春風的模樣。
他又不解,問言翊道:“你笑什麼?”
言翊看他一眼,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了。
“師尊醒了之後,以前的事情便都不記得了,他并不認識你是誰。”言翊道:“至于我在開心什麼,這便是我和師尊兩人之間的事情,沙公子不必多問。”
沙葉:“……”
好冰冷的句子,比落雪散出來的寒氣還讓他覺得冷。
正想掙紮着再問兩句,後方的階梯上又傳來了一道微微不耐煩的聲音。
謝明搖着扇子,賭氣一般:“诶,那個誰。”
他道:“走了。”
言翊蓦地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