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寫信給星雲宗,大概不日他們便會找人來調查這件事。”言翊把客棧的房門關上,眉間顯露出一絲疲色。
謝明倒了杯水朝言翊遞過去:“辛苦。”
二人從那地底出來的時候,棋仙宗的大部分弟子已經死了個幹淨。隻有少數幾個躲在暗道裡的弟子幸免于難,哆哆嗦嗦跟二人說了莫紀的惡行——
他不知什麼時候在後院藏了個妖物,趁着弟子們分心的時候,帶着那妖物從後面出來,見人就殺。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罪行藏不住,想拼死給自己謀一絲生路。
有點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不過好在至少棋仙宗還有活口,這屠門的罪行也不至于落到他們二人頭上。
那些孩子他們也已經妥善交給濟慈堂,這件他們半途為了孩子而插手的事,于他們二人來說,便已然畫上了句号。
卻沒讓人覺得踏實。
二人這次找的客棧就在桃花鎮裡面,且空房充足,二人不必因為床的事情煩惱。
“早些休息吧。”謝明起身,看上去似乎有些困了,“明日我們便去李家,尋找那玉佩的線索。”
不知是不是此前中了毒的緣故,他現在看起來并無日常那股不着調之感。相反似乎很是虛弱,說上個幾句話就要倒了一樣。
這讓言翊狠狠皺起了眉頭。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那房門便已經被謝明開了又關上了。
原本不算大的房間忽然變得空蕩,言翊低頭看向自己面前的茶杯,隻覺得心裡有些堵得慌。
而另外一邊,謝明坐在自己房間的桌前,微微揮了揮扇子,打開了自己房間裡的窗戶。
他臉上哪裡還有什麼虛弱困倦感?
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滿是清明,細看過去,甚至帶上了一絲殺意。
莫紀。
謝明在心中念出這人的名字。
盡管翻遍所有的記憶也無法翻出什麼與這人有關的事情,但那杯并不是桃花釀的酒倒是狠狠驚了謝明一把。
那酒他之前喝過,在出發去言翊生活的村子前一晚。
烈卻不澀,回味甚甘。
那個時候的謝明,當真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酒。
而那個時候的謝明,亦未意識到,喝了這個酒的代價是什麼。
今夜的蟬鳴聲格外刺耳。
謝明洗漱完散了發,安安穩穩地上了床,蓋上被子,閉眼睡覺。
直到房頂的人離開。
謝明睜開眼睛。
明亮月光下似乎出現了一道粉色身影,但又因為速度太快,讓人難以看清這粉色的身影究竟是什麼。
桃花鎮的南面山的半山腰處有個極為隐蔽的小木屋,而此刻,小木屋裡燃着抹微弱的燭光。
莫紀跪坐于桌前,寫信的手都有些抖。
他實在是過于害怕。
他不知道謝明究竟是不是失去了一身的修為。
那酒他喝得直接,但臉上又沒有出現什麼表情,好像真的什麼都不記得。
可偏偏他身上因為實力而透出來的氣勢又是真的。
莫紀從未覺得呼吸這麼困難。
正強迫着自己寫信的手别抖,前方卻忽然傳來了兩道不慌不忙的敲門聲。
那強行保持平穩的筆杆終究還是顫了一瞬,在那宣紙上暈染出了一塊黑點。
不等莫紀問一句是誰,那脆弱的木門便被人一腳從外踹開,揚起了滿屋的灰塵。
謝明背對着月光負手而立,笑得沒什麼感情:“我已經敲過門了,是你沒聽見。”
莫紀一哽:“你——”
眨眼的功夫,他已經被謝明扼住了咽喉。
“我來找你,可不是來找你閑聊的。”謝明眼裡湧起一股淡漠,仿若現在已經在看一個死人,“那酒是你從哪裡弄來的?”
他每說一個字,胸膛裡的殺意便盛上一分。幾個字說完,手便已經忍不住逐漸發力,把莫紀掐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謝明覺得自己需要找一個宣洩的理由。
莫紀原本掙紮的手捶了下去。
謝明瞥他一眼,理智也算是微微回籠。
在莫紀真的去西天的前一瞬,稍稍給了莫紀一點呼吸的空間。
粗重的呼吸聲在這寂靜的木屋裡格外滲人。
莫紀的臉有些泛紫,他抓着謝明的胳膊,也不知怎的,忽然露出一抹笑:“你果然沒有失憶。”
那酒謝明記得,他便是什麼都記得。
謝明就這麼看着他,又蓦地朝着莫紀笑回去。
由别人的視角去看謝明,大概不會有人覺得謝明的眼睛裡仿若裝着一潭死水。他總是不正經,無論何時,他眼裡都帶着股生動與靈氣,即使已經過了十三年,但那股随性的模樣仍舊和之前的時候别無二樣。
沒什麼人能見到謝明沉着眼睛笑。
他若是這麼笑,便代表着他要殺人。
“你現在……還有閑心關心這個?”謝明微微擡頭,雖笑着,但眼裡絲毫沒有笑意,“看來還是沒明白自己的處境。”
山上的木屋忽然塌了。
莫紀不知挨了謝明多少下用來發洩的腳,偷空呼吸的間隙,一片尖銳的模闆直直紮到他頸邊的泥地裡。
離劃開他的脖子,毫厘之差而已。
謝明周身的空氣都變得有些陰鸷:“硬骨頭,踹起來都硌腳。”
謝明不知道又從哪裡掏出那把蒲扇,笑了笑:“算了,我也不在乎你從哪裡弄來的,我現在就把你捆去星雲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