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謝明從未教過言翊。
并非他懶得教,而是沒什麼機會。
這種和打不過就跑同類型的句子,向來是别人在謝明面前需要遵循的道理,謝明就沒有打不過别人過。唯有清淨山那次,他有點想最後跟言翊說說這類的話語,但終究還是輸給了那漫天散落的飛雪,先一步去見了閻王。
但好在如今也不算晚。
他不僅要教,他還要言傳身教。
木門吱呀一聲被關上,謝明還未來得及開口,便已經被言翊拿着落雪死死抵在門上。
看他那徒弟的樣子,若是他現在沒有個什麼合理的解釋,怕是連他本人帶這李家的房子,全都保不住。
“你聽我解釋。”謝明也不掙紮,就任着言翊将他這麼按在門上。
言翊眸色沉着,生氣的同時又透着一股委屈:“說。”
他倒是完全沒做好被自己師尊賣給别人做女婿的準備,剛剛謝明那句同意讓他娶這家的二小姐,差點讓他暴起直接把這李家掀個片甲不留。
若不是他對他這師尊有些許了解,他斷不可能給這家人機會将他們二人軟禁在這空房之内。
他現在必須要在謝明的嘴裡聽到一個讓他滿意的解釋。
“你看啊,這李家處處都透着不正常。”謝明睡着,試圖把言翊壓在自己胸口的劍拿開,但失敗了,“……”
他又笑,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我呢,先假意讓你娶這家的二小姐,再趁着她們放下戒心的時候,把幕後的妖怪揪出來。”
言翊皺眉:“那為什麼偏偏是我娶?”
謝明眨眼:“那人家看不上我怎麼辦呢?”
言翊:“……”
言翊确實覺得委屈。
他一點都不想和謝明以外的人成親,就算是走個過場也不行。
但蓦地,他又忽然反應過來:“妖怪?”
謝明一直盯着他,見他這次總算是摸到了重點,這才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你怎麼抓重點抓得這麼慢?”
不屬于自己的溫度從食指指尖傳遞到身體的各個部分,他指尖微微顫了顫,忽視掉那抹從未有過且不知是什麼的感覺,裝作若無其事一般收回了手。
“……”言翊不說話。
他不會給自己找借口,所以選擇将實話壓下。
謝明将言翊壓在自己身上的劍拿開——
這次倒是很容易便拿開了。
“那老夫人看上去不過四十左右,府上的下人卻喊她老夫人。”
謝明繞過言翊,動作間寬大的袖子滑過言翊的手背:“我們之前在江家看到的那位姑娘看上去也三十有幾了,這次這個二小姐看上去也并不年輕。”
言翊沉思一瞬,跟上了謝明的思路:“所以這個老夫人如今的年紀應該是比她的模樣看着要大很多。”
謝明又給自己倒上了茶,聞言點了點頭。
以言翊的視角,他此番出山,就是為給之前給予他很多幫助的江家一個真相和公道。
那從桃花鎮去往那隐世之地的姑娘并非是在地方才被妖物上身,再結合這李家如今的情況來看,想必大部分可能是在這桃花鎮便已經遭遇了什麼。
謝明當然要幫言翊一把。
“你可還記得我們在李家外遇到的那個男子?”謝明道,“聽那話像是這李家似乎有什麼秘密,來這做女婿的應該都沒什麼好下場。”
他說話吐詞又清晰又緩,但凡聽到了他在說什麼,便很容易就可以跟上他的思路。
除非有人不想跟上他的思路。
這說來也是好笑,因為在有關謝明的風評裡,耐心這一點,别人對他的正面評價幾乎為零。
他也不是不愛說話,隻是他腦子轉得太快,一般人确實不太能跟上他的思路。
偶爾在一起說個話,若是别人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很有可能聊天内容便沒有下文。故在别人的視角裡,謝明就是那個總讓話掉地上還不撿起來的、讓他們覺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的無聊之人。
這會若是讓那些曾經讓謝明三兩句話便說不出話來的人在這裡,怕是要被謝明這般耐心溫潤驚掉下巴。
偏偏“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言翊還是覺得很不開心。
即使他知道這隻是謝明做的局,即使他隻是假娶而已。
“哦。”言翊說。
怨氣幾乎快比他的修為高。
“……”謝明頓了頓,“你怎麼了?”
又是這種沒腦子的反問,三兩下又讓言翊差點下去的毛又炸了起來。
“我沒怎麼。”言翊冷笑,“我能怎麼?”
他說話帶着一股火藥味,半點尊師重道的影子都瞧不着。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自己都在覺得,是不是謝明之前實在是給他慣得太狠了,以至于他現在對謝明完全一副無法無天的模樣。
他有點後悔。
朝着謝明看過去的時候,恰好看到謝明起身,于是他的視線就這麼跟着謝明,直到謝明停在自己身前。
怕是免不了一頓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