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頭,繁星滿院,俨然已經戌時,尋常這個時候,是該吃完飯了。
但此君院裡飯菜口味辛辣,莫書清中午就沒怎麼動過筷子,晚上自然沒吃,顧溫瑤這是明知故問。
人的口味難變,顧溫瑤就是想用這一點逼着莫書清來找她。
主動,上門,尋她一次,似乎這樣就能挽回她曾被莫家拒了兩次帖子的顔面。
至少,顧溫瑤覺得意平了。
她心頭舒暢幾分,人顯得更柔軟無害,側眸示意易芸去準備飯菜,手往身後一擺做出請的姿勢,輕緩的調兒佯裝随意的說着,“嫂嫂若是沒吃,不妨一起用個晚飯?”
她為了這頓飯,從中午等到了現在。
胃難受,可心舒坦。
易芸見顧溫瑤心情不錯,連忙下去讓人備飯。
顧溫瑤站在門旁,乖巧的同莫書清說,“嫂嫂放心,我院裡的廚子會做嶺南菜,味道定然合你口味。”
“妹妹好心,”莫書清提着衣裙擡腳上台階,笑了一下,停在顧溫瑤面前,手一松,紫色衣擺蕩開,笑意随之消散,“可我不想領。”
顧溫瑤嘴角弧度頓住,眸光輕晃,擡臉看向莫書清。
“莫家被貶,我随父親久居嶺南多年,口味早已習慣清淡,如今顧侯府上的飯菜,我吃不慣也不愛吃,”莫書清說道:
“妹妹若是不想交權亦或是要為難我,大可以換種高明些的手段,莫要像兒時那般幼稚,讓我以為你是在用這種方法逼我前來同你吃飯。”
莫書清中午看到滿桌濃油赤醬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所以晚上要來問明白。
問清楚顧溫瑤還是曾經的阿瑤嗎,若是,她願意把賬本送回來,若不是,那管家權就各憑手段。
可她的話裡,顧溫瑤隻聽見對自己的一句點評:
幼稚。
顧溫瑤滿臉驚詫愣怔,好半天眸光才輕輕晃動,眼尾微紅,有些陌生的看着莫書清,眼中燈火晃動,扯了好幾次嘴角都沒扯開。
她身體發軟,沒忍住往後靠在門框上做為支撐。
清瘦的脊背磕在冷硬的門框上,一陣銳疼幾乎貫穿心肺。
“我竟不知道,我小時候在你眼裡是這般形象。”顧溫瑤長睫煽動着垂下,笑了起來,胃在抽疼,她擡手搭在腹上,緩慢蹲下來,像是笑自己可笑,笑到了直不起腰,笑到眼淚順着臉頰往下流。
哪怕八年來沒有一封回信,哪怕上門兩次被拒,但隻要沒聽到莫書清親口說“斷了吧”,顧溫瑤都能一次又一次找借口給機會讓自己再試一次。
可如今,莫書清這句評價,直接從根源上就否定了她。
見顧溫瑤單手捂腹蹲在地上,莫書清愣了下,皺眉輕聲問,“是哪裡不舒服嗎?”
“與你何幹?”顧溫瑤擡臉側眸看她,語氣冷漠的讓莫書清呼吸發輕。
顧溫瑤眼睛通紅,唇色蒼白,滿臉淚痕。她單手撐着身後門闆,緩慢站起來。
莫書清下意識擡手要扶她,被顧溫瑤低頭反手打落手臂。
顧溫瑤固執又倔強的自己站穩,強撐着臉上的笑,明晃晃的眸子含着水霧看向莫書清,“莫書清,早知你這般看我,我這些年何必念着你。”
“我那一封又一封寄往嶺南的信,就是扔在嶺南的河裡泡在水中,也該有個水墨痕迹飄回京城。你說我冷漠,那你呢,你有心嗎。”
“既然不想聯系,為何不說清楚。你哪怕回一封信說不再聯系,我又怎會像現在這般胡攪蠻纏不知進退!”
她是什麼很賤的人嗎,是沒人要的狗嗎,非要千方百計對着莫書清搖尾乞憐求她看自己一眼?
顧溫瑤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個笑談。
“你,你說你給我寄了信?”莫書清往前半步,音調啞然,帶着茫然,“你什麼時候給我寄的信?”
莫書清剛離開京城到嶺南的時候,給顧溫瑤寄了無數封信,可從來沒收到過一封回信,甚至她回京城找顧溫瑤的時候,得到的答案也是顧溫瑤不願意見她。
莫書清那時站在顧府後門,哪怕被顧舒楓推進雨裡也沒走,直到那回話的門人過來,說的是:
‘我家姑娘是侯府嫡女,你現在是縣令之女,身份差别懸殊那麼多,還是不要往來了吧,免得連累我們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