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第三人插話:“你們在這争論有什麼用,還得看上頭那位的意思。”
兩人轉頭。
“就你知道。”
“閣下高見?”
那人露出笑:“自然是政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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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熱如籠,南方猶甚。
龍武軍一鼓作氣,用了不到六個月,便将南楚皇帝逼到了南嶺,再往前百裡便是南海,隻需繼續推進,不消半月便能徹底一統南北。
這些日子求和的信每日一封,來的使者一個比一個不堪,全被傅璋殺了祭旗。
傅璋十幾歲便遊遍了南楚,對這邊地形和氣候了如指掌。再過半月,南方的雨季便要來臨,他們必須抓住機會,把前方的東陽城拿下。
收到上京消息時,傅璋正在中軍主帳裡排兵布陣。
這些日子碰到的南楚人皆是廢物,将領沒有一個堪戰,但他從未有輕敵,東陽城并非孤城,他派了主力守住最佳撤退路線,他的人有南楚人,後頭的南海也派了人堵截,這幾日用血腥殺戮鎮住了南楚皇帝,隻需等他們精神崩潰,倉皇而逃,便在西南側将皇族全部誅滅。
傅璋親自指揮的戰役,從來沒有過錯漏,更不會有輸的時候,帳中将領個個目光炯炯,守着自己的任務,再次将細節對了一遍。
傅璋散了會,外頭來了一個身着短褐的麻衣男子。
是衛子犀手下送信來的。
男子跪地将信遞給衛子犀,衛子犀看了臉色微沉。
傅璋接過去看了,冷哼了一聲。
信上消息,陛下準備冊立政王為太子。
兩人都不很意外,按傅尚多疑又無能的性子,是容不得如此功高的兒子這樣騎在自己威嚴之上的,太子之位,必定先傳給傅钺。
“眼下南楚不能滅了。”衛子犀揮退信使,對傅璋說,“二爺應立即接受求和,立刻回京,奪回太子之位。”
傅璋卻有别的選擇:“何不一舉拿下南楚,就此稱帝?”
衛子犀勸道:“不可,龍武軍失了江北便斷了根,在江南不易立足,二爺畢竟為人子,日後要奪回江北,若與朔方軍刀兵相見,天下人指摘的還是二爺。”
傅璋自然知道衛子犀說的有理,但他就是氣不打一處來。
衛子犀勸慰他:“隻是要二爺受些委屈。”
傅璋不知這是委屈,他隻是憋屈,父親母親阻礙他沒得選,他早該殺了傅钺。
衛子犀知道他心之所想,道:“這次回去,必替二爺解決後顧之憂。”
第二日,龍武軍接受了南楚的求和,要了财寶布帛無數,幾乎掏空南楚富庶的國庫。
南楚皇帝自作主張獻來的美人十餘,裡頭不乏南楚公主,傅璋照例下令全殺了,頭顱懸于陣前。
此仗結束得突然,傅璋對手下将領做了交代,将财寶大半散給手下兵将,自己隻随手挑了一支東珠金雀钗。
傅璋從不吝啬獎賞下屬,他們都得到了最實在的回報,手下卻沒有一個質疑的。
與南楚議和完畢,龍武軍第二日便拔營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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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武軍接受和談回京的消息很快傳到上京,朝中衆人反應各異,有天真的惋惜距離南北一統隻半步,看得清内情的都默默無語。
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一場雷雨過後,燥熱暫被拂去,龍武軍先鋒進京,皇帝稱病未出,派了政王傅钺并肱骨大臣一同前去迎接。
禮部準備了聲勢浩大的儀式,傅璋連馬也不下,他身後的數千龍武騎也安坐不動。
儀式進行得肅穆而尴尬。
末了,傅钺為傅璋的飛星戴上鮮紅璎珞,上了馬在前頭為傅璋開道回府。
傅璋面色沉肅,前頭傅钺卻怡然自得,仿佛打了勝仗的人是他。
走到武王府巷子口,夾道歡迎的百姓仍不見少,傅璋在人群中一眼便看見了沈窗。
他隻在她面上停了一眼,便轉過臉目視前方。
卻見前方傅钺盯着方才他看過的地方,傅钺的馬兒在往前走,他卻恨不得把腦袋留在原地。
傅璋回過頭,碰上了沈窗的目光。
傅钺看的是他的侍女。
到了王府,傅璋與傅钺同時跳下了馬,傅璋頭也不回朝府裡走去,而傅钺比他跑得還快,他不是來追他,而是極速往回跑去,禮官心道不對,沖上去拉也拉不住他。
傅钺一頭紮進人群,拉着每一個白衣女子看。
他的近侍費力把他制止住,傅钺還失魂落魄朝周圍打量。
之間傅璋遠遠朝他望了一眼,擡腳進了府。
人群高呼了一陣散去,傅钺盯着穿白衣的姑娘看。
沒有一個像他方才見到的。
她那麼出塵,嘴角含笑,恍若神女拈花,見之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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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裡頭,剛經過正廳,衛子犀和傅璋齊齊停下腳步。
衛子犀朝封徹示意。
封徹将所有人隔絕在外,包括從後門繞回來,正遠遠朝這裡走來的沈窗。
衛子犀壓着嗓子:“方才政王看着的……”
“是她。”
衛子犀頓了頓,“我想到法子了。”
傅璋側首,也看見了從小徑走來的沈窗,她今日點了淡淡口脂,稍稍做了打扮,但她穿着樸素,發髻簡單無有彩飾,方才人群嘈雜,而她光是憑那張臉,那雙眼便讓傅钺神魂颠倒。
時值初夏,這府裡的花草開得繁盛,她分花拂柳而來,停在花木叢生之處。
驟雨初歇,天地澄淨,沈窗立在那,與花草渾然一體,如山鬼降臨,來赴人間的約。
傅璋也不得不承認,她有此魅力。
傅璋淡淡回了衛子犀三個字。
“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