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璋神情僵住了。
衛子犀繼續道:“若是二爺讓封徹和項豈去做必死的事,他們絕無二話,因為他們是二爺從死人堆裡一手提拔出來的,他們對二爺有仰慕之情,有救命之義。但是二爺覺得,沈窗有嗎?”
傅璋良久才道:“我救過她的命。”
“但你也差點殺了她。”衛子犀點到即止,沒有說他對她平日也不近人情,而且他給不了一個女人,尤其是沈窗,最珍貴的東西。
“女人最是心軟,哪怕讓她對二爺多些同情也好,多多關心她,對她說些父親偏心的委屈……”
“我不委屈。”
“你該委屈。”
衛子犀語氣堅決,傅璋冷冷看了他一眼。
衛子犀笑意不變,等着他的答複。
“我按你說的做。”
衛子犀松了口氣,卻聽他又說,“還沒去便如此費事,不必讓她當場刺殺了,改為下毒。”
“……”衛子犀無語片刻,還是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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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窗從軒閣回到觀瀾院時,傅璋已經在了。
沈窗徑直走進去,傅璋在外廳坐着,手支着額頭靠在茶案上。
她進門,他擡眼朝她看來。
傅璋的神情不似平日那樣冷淡,好像有話跟她說,又不好開口的樣子。
沈窗維持平常,緩緩朝他走近。
傅璋手裡捏着腰間的玉珏,一下下摩挲着。
“沈窗。”傅璋出聲叫她,語聲緩慢。
沈窗精神一振,呼吸都慢了下來。
傅璋難得有些不自然的樣子,憋了半晌道:“……給我講講你的父親。”
沈窗呼吸平複。
傅璋讓她坐下講。
沈窗便娓娓道來,說她父親是溪合縣縣尉,平素很是盡責,很受百姓愛戴,溪合縣起亂時,父親曾全力維護過治安,但最終沒有效果。
陳蔡打來後,兵匪橫行,鄰裡都躲進了山裡,隻父親舉家北上,想來上京尋求朝廷力量剿匪。
但他在半途見到外頭更加兵荒馬亂,憂心成疾,病故了。
說起這些,沈窗便心潮翻湧,她的家人都沒了,她如今無依無靠,連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
面對傅璋,沈窗沒多陷在悲哀裡,臉上神情還算平靜。
傅璋隻是聽她說完,嗯了一聲又問:“你父親平日待你如何,可有偏心?”
沈窗認真回憶了一番,道:“有。”
傅璋終于找到了“傾訴”的話頭,頓了片刻便要說。
“父親疼愛我多些,對兄長總是嚴厲不苟言笑,對我卻總和顔悅色。”沈窗想起往日點點滴滴,眼眶有些泛紅。
傅璋默了片刻道:“原來天下父親總是偏心的。”
沈窗怔住了。
傅璋忍着不适說下去:“從小到大,我的父親便更偏心大哥。”
沈窗看着他,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
傅璋側過了頭,微垂着腦袋,低聲道:“從我記事起,父親便沒對我笑過,也不教導我學問。他隻對大哥笑,大哥學文,稍有進益,他便開懷大笑,我武藝超群,他卻連看也不看一眼。”
“我十歲離家闖蕩,回家後沒有慰勞,隻有防備和算計,而大哥在他的羽翼下,走得順順當當,如今,天下我打下了,他還是不滿,要将太子之位傳給他。”
沈窗聽着,到了最後一句,有些警覺起來。
若是尋常偏心,她還可安慰附和幾句,但立儲之事是朝政,她怎麼能妄議。
可傅璋提了,說完看着她,他的目光少了勝券在握的堅定,而是帶着些彷徨之色,沒了平日的壓迫感,他很期待她的回答。
沈窗心裡一軟,防備和道理都抛開了,她輕聲道:“二爺龍章鳳姿,無論旁的人如何想,在沈窗心目中,二爺才是天命之人。”
傅璋眼裡的深潭好似照進了一縷日光,暗色被驅散,亮而不灼人。
生身母親尚且沒有這樣的信任,傅璋心裡有一塊地方好似陷了下去,很不舒服,他很是警覺。
“我不喜歡谄媚的人。”
傅璋如此說,眼底的溫度未褪,沒有帶上威嚴,反而有暗藏的亮色。
沈窗撞上他的目光,怔了一瞬。
傅璋沒有斥責的意思,沈窗想了想道:“我知道外頭對二爺有很多非議,但他們隻看到二爺的殺戮,道二爺因此得了多少,可沈窗離得近,看得見二爺付出了多少,失去了什麼。”
沈窗頓了片刻繼續說:“人間哪得完人呢,對沈窗而言,二爺的存在是我的命。”
這話好像也說服了自己,沈窗說完,心裡也松了一口氣。
傅璋盯着她,捏着玉珏的手許久沒有動彈。
沈窗的話說到了他心坎裡,除了失去了很多這話。
他不覺自己失去了什麼,他是付出了很多,所以他看中的一切,包括太子之位皇位,都是應得的。
沈窗既然已經視他如命,那便再無可擔憂她會生二心。
傅璋徹底放心,再無猶豫。
他起身,沈窗也站起來,問他是不是要用膳。
“今日可學好了?”傅璋側首看着她問。
沈窗隻默了一瞬,點頭嗯了一聲。
“做給我看。”傅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