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發生的一切還在跟前,傅璋明明還在氣頭上,今天還是回來了,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收獲。
可他看她這模樣,心裡又隐隐戒備。
先前他以為她是清冷高潔的白荷,現在發現她并不是。
就算她是白荷,也不是草做的,是石頭做的,不好采撷。
她硬着呢。
可惜太蠢了,竟對他耍花招。
“你最好是别再耍花招,孤對你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傅璋道。
沈窗看了他一眼,因穿着紅色,不似那黑色那樣襯得他無法接近。
但她要說的,定是會惹他不高興的。
但她必須說明白。
沈窗垂眸看着他腰間的玉帶,道:“二爺先前說,我要想離開,隻能去做官妓,這話算數嗎?”
傅璋僵了片刻,沈窗明顯看見他胸口起伏巨大,胸前的龍紋都撐開了些。
沈窗後頸有些發麻。
“不算數,你走不了,除非死。”傅璋寒聲道。
沈窗感覺到他的目光冷銳如刀,是很生氣了,但她得了這樣的回答,反而平靜了些。
她仰首迎上他的目光,果然淩厲得讓人膽顫。
“我不想死。”
傅璋冷哼。
“為了讓我活下來,我娘餓死了,我哥被刺死了,我先前之所以碰到陳襄,是我刻意倒在他腳下的。”
沈窗看着傅璋,目光毫無躲閃,也沒了先前蒙着的淡然,和從見到傅璋以來一直強力維持着鎮定而顯得不那麼專心的渙散。
傅璋隻覺她從未如此專注地看過自己。
她的眼神比她的話還讓他震動。
沈窗繼續說下去:“因為我不這樣做,我會餓死在城外。”
“我為了活下去,确實做了不入流的事,遇到二爺确實是我的幸運,幸運到就算二爺利用我殺人我也認了,讓我以色侍人我也接受,無論如何,至少我好好活着。”
“但是二爺任由春回害我的命,我真的怕了。”
傅璋動了動嘴,沒有說出曾讓封徹監視春回的話。
他已經對沈窗有了防備,不會輕易被她撥動情緒,他觑着她:“别說這些沒用的,你究竟想說什麼?”
傅璋這淡漠的樣子讓沈窗有些遲疑,但她沒有别的法子了。
“我覺得二爺待我不公平。”
傅璋冷笑:“我對你還不好?孤送你的那些,每一樣都可以買一個完整的你,這園子裡就你一個,還有誰需要公平?”
“不是跟别人比,我自認對二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二爺還是因為衛家姑娘的一句話就将我棄置,我本來就隻有二爺,你對我不聞不問,我差點被春回害死……”沈窗眼裡有了些怨怼的神情,不像是裝出來的。
傅璋也被勾動情緒,差一點脫口而出自己沒有不聞不問。
他頓了片刻,呵了一聲:“一介奴婢你都對付不了,還有膽子逃跑。”
傅璋上位者的壓迫來了,沈窗頓了片刻,毫不退縮:“我怎麼對付得了她,她背後有人,我怕死,所以才想走的。”
“你背後沒人麼?你害怕怎麼不來找孤說?”
沈窗抓到他的漏洞:“我說了,在我求你娶我的時候,還有前面幾次……”
傅璋面不改色,他先前沒想過,那晚沈窗口不擇言激怒他時,他便敏銳地察覺了。
要是沒有春回,離了觀瀾院,她恐怕不會再來見他了。
傅璋臉色沉到底:“那春回是衛家的,你是我傅二的,你任她欺負丢的是孤的臉,孤給你的東西你不用,還有這些人你都視而不見,從始至終你隻想離孤遠遠的,以為這樣便相安無事。”
沈窗怔了片刻在思索,大概又想騙他。
傅璋冷道:“你還蠢到想走,你以為回了溪合縣就太平了?”
“孤告訴你,你全家死光了,你這樣的相貌和性情,到哪裡都會被人嚼碎吃了。”
“杜棹能把你賣了,誰都能,賣給孤算好的,要是被賣到青樓,哼。”
傅璋沒有說下去,沈窗已經臉色蒼白。
她顯然沒有想過這樣的後果,被他幾句話就吓到了。
“沒用。”
但沈窗很快聽懂了他的話,她雖然被傅璋吓住了,但仍不忘自己要的是什麼,沈窗問:“我不敢反抗春回,是因為她是衛姑娘的人,我若反抗,是與衛姑娘作對,我得罪了衛姑娘,二爺會為我做主麼?”
“你心裡沒點數?”
傅璋不知自己所為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隻是覺得沈窗軟弱不堪,不會察言觀色,不懂審時度勢,更不敢放膽為自己争取。
那便隻能做取樂之用。
“你敢故意惹怒孤,怎麼不想想讨孤的歡心呢?”
沈窗便循序漸進述說起來:“二爺說得沒錯,在這天底下,我唯一能依靠的隻有二爺。那衛家姑娘還沒過門呢,就要殺了我。二爺你也坐視不理,你知道我是怎麼過的嗎,我白日裡被春回派了做不完的活,夜裡連完好的床鋪都沒有,還随時擔心被蛇咬,就這樣,我不吓死就算好的了,我告訴你你也不理,還要我讨你歡心,二爺未免太盤剝人了,二爺定知道不能不給飛星吃草,又要讓它拼命跑,那我呢,就算是牲口也不是這樣用的。”
沈窗少有訴說自己的時候,她此時說着這些,帶着些壓抑的控訴,不過确實比隻會逆來順受有用,傅璋一時對她刮目相看。
傅璋猜測她要提出真正的目的了,要麼要身份要麼要實際的好處。
傅璋知道沈窗的心态,跟立了功讨賞的下屬差不多,但沒人敢這樣跟他說話。
而且她沒有功勞,隻是仗着自己舍不得殺她罷了。
“所以呢?”
傅璋冷眼帶着戲谑。
“所以,請二爺管好自己的未婚妻。”
沈窗說出這話,倒是全然出乎傅璋的預料,她神情緊繃,忐忑不安,顯然是費了些勇氣才敢說出來。
傅璋笑了一聲,聽不出喜怒:“你這是要淩駕于孤未來正妻之上?”
沈窗垂眸片刻,再擡眸目光堅定:“我不管二爺作何想,二爺做不到,就殺了我吧。”
“死在二爺手裡還幹脆些。”
她立在面前,極力維持呼吸平穩,眸子黑白分明,不似先前那般淡然得看誰都一樣,而是帶了些凜然不屈。
可是傅璋覺得,她這個樣子,比先前有趣多了。
傅璋笑了:“憑什麼?憑你長得美?”
傅璋的笑意味深長。
沈窗頓了片刻,神情堅定不改:“不。憑我代表二爺的臉面,衛姑娘說要殺我,二爺已經讓我搬走,算是給了她交待,二爺不殺我,又不趕我走,那就是有用,對二爺有用之人,她不信服,背地裡要害死我,那是沒将二爺放在眼裡。”
沈窗的話已經超越了自己的身份,有挑撥離間之嫌,她打量着傅璋的神色,不确定他會有什麼反應。
傅璋盯着沈窗:“不錯,有點像沈澍的孫女。”
沈窗臉色變了變,垂下眼勉強維持鎮定。
“不過不對。”傅璋又說。
沈窗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