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适被四皇子任命到陵城附近的都城蘭縣時,正好和他的父親在路上相遇。
他的父親一見到他,便為當年的錯事道歉,連連捶胸頓足,訴說自己不是個好父親。如今他實在後悔,說着說着,裴适就陷入了睡眠,再醒來時,腿被廢了,沒有半分力氣。
再之後,他那無所不用其極的父親逼迫他,讓他為趙國皇上趙貞治病。
已經入冬,寒風冽冽,毫不留情地沖進屋内,灌進輪椅中男子的袖口。
冷風順着袖口,一路鑽進他的脖頸,裴适恍然清醒。他從懷中拿出一錠銀子,扔給站在門口的侍衛。
這侍衛頓時喜氣洋洋,心中不免唏噓道:“公子可真大方。這一錠銀子購一個月的夥食了,真是讓我撿了個大便宜。”
侍衛一走,裴适繼續撐着桌幾,放下腿,攢積着本沒有的力量試圖站起來。
如此這般反複,一直到初冬的日子裡少了幾分冷意。他的背上、手心還有額頭上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
去看沈荔前,裴适着人燒一桶熱水。
他如今汗涔涔的模樣,可不能這麼就去見她。
落在攙扶他洗澡的侍人眼裡,卻隻覺得是見了鬼了,“公子從前都是自己洗澡,怎麼今日就要人幫他洗了。”
另外一個侍人小聲說道:“公子從前自己沐浴,得花費一個時辰。有人伺候他洗,肯定很快就洗好了。看公子今日這樣子,應該是想通了。”
“就是呀,有人伺候多幸福。哪像我們,成日伺候主子,做牛做馬累的要死。”
侍人說完這句話,忙提了一桶又一桶的溫水倒進浴桶裡,又小心翼翼扶着裴适下了水。
這一次他進浴桶,浴桶裡的水終于不迸濺出大朵大朵的水花了。
眉宇中的凝重終于少了幾分。
然而,等裴适進了獄中,待他看清檻内的女子,實在讓他大驚失色。
此時,她靠着一個角落,抱起胳膊埋着頭睡着,手指被夾得分外紅腫。
她還是受了刑。
“打開。”
裴适命令道。
“這……,” 獄長一臉為難,今日點珠姑娘吩咐,可要好好看着這位小郎君。
一把匕首出刃,獄長還沒反應過來,匕首已經在脖子上架着了,獄長身上頓時起了雞皮疙瘩,這匕首要是再深一點,他的這條命就沒了,為了這等事,有什麼必要隻聽從點珠姑娘而放棄生命的。
獄長顫抖着答應了,就要開鎖;但脖子上的匕首并沒撤走,仍靠近他的脖子。
“哐當”一聲,鎖開了,鎖鍊順着檻滑落。
裴适這時才撤走匕首,繼而吩咐獄長在門外等着。
就在輪椅吱吖吱吖地走近這件牢獄時,沈荔已經清醒過來了。這時,她擡起頭,看向門口的裴适。
沈荔今日隻傷到了手,腿腳倒是沒有半點受傷,她起身,慢慢朝輪椅上的男子走去。
輪椅上的男子一臉鎮靜,但内心生氣極了,她一個人從長安走到陵城,是多麼危險的行為。
“裴公子?”
沈荔走到他面前,半跪着身子,仰起頭說道。
“你走來的?”
裴适自然知道她不是走來的,可鬼使新差地非要問上一句。
“我找的馬車,三日就到了。” 沈荔答道,又小聲說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不是趙國的普通人。”
“明日裡,我想辦法找虞臨淵将你送出去,你莫要再來尋我了。我如今自身難保,你在這裡實在是不安全。”
“我想辦法救公子出去!”
沈荔抓着他的手,激動說道。
他曾經三番五次提醒她。十年前,還救了她一命;十年後,她會找到辦法治好他的腿,幫他出去。
“聽話!”
裴适語氣冰冷,但是那顆眸子深處卻閃着一顆明星,溫暖起全身。
沈荔一面看着他的神色,一面說道:“審問我的人還沒看出我的女子身份,好幾個見了我,都說我像極了柳雲居的小倌。不如公子說是看上了我,将我帶到身邊,我們想辦法出去。”
“不行,你跟着我遲早會被發現。點珠性子雖乖張,由着宰相撫養長大,可實際敏感多疑。将你留我身邊,是要拉你進火坑。”
沈荔垂眸,并不答話。
她離開沈府前一日,爹爹寄信給她,不過,信中執筆人卻不是爹爹,而是面前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