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夜間風向偏轉,吹得進窗台。
梁爾璐迎着一陣兒混有南方七月中旬潮感的悶,也隻幾縷,迅速被屋内除濕的冷氣覆蓋。
高中班群“嘀”個不停,聲響熱鬧,遠超由窗玻璃隔絕了些許的蟬鳴。
她放下手中的毛線與鈎針,麻溜兒調成靜音,皺眉掃了眼滿書桌的中醫執業醫師資格考試相關教輔。
這人精神狀态一垮,嘀得她聯想到deadline。
殺了她。
當年為争班長頭破血流的勝負欲,變成如今組織同學聚會而眼含的血淚。
群裡網絡e人紮堆……比她熟練僞裝的e還社牛,真能吓死。
至于線上線下始終表裡如一的某些,幹脆狂cue她社恐黑曆史,稱聚會時必須要逗逗可愛i人。
殺了她,就現在。
正在輸入的學委顯然還沒有放棄私聊。
【感謝班長,我出面肯定是你合适】
【給你點個外賣吧】
【快零點,該吃早飯了寶】
【算了我直接轉賬,一杯頂配豆乳玉麒麟,愛你哦寶】
眼看紅包經網線過濾了的攻擊值依舊炸裂,梁爾璐後仰,梗直脖子發語音:“不用,沒關系,我直接一個托馬斯回旋還你紅包,這就轉變方向滾去訂民宿。”
她猛切APP。
碩士畢業後這一年左右,她為考證在父親的中醫館湊實習期,順帶蹲家裡做全職女兒備考,偶爾也會去母親的早茶茶樓混個收銀員當當,卑微賺點本省最低月薪,偷摸叫外賣解豬瘾。
工作職責除了看兩間店,平時完全不需要她采買家用并硬核砍價,自然而然廢得越發社恐,雖說出門在外擅長戴e人面具。
但這僞裝遊戲對她來說死累,通常視情況而演,一句“我社恐”行天下。
按照班群的投票結果,梁爾璐選定一家名為“燈”的民宿。
錢如流水去得快,店家更是秒速退款,甚至飛快下架了所有商品。
她當即指指點點,罵罵咧咧。
指自己,罵自己:“原來我是南粵特産,人人喊打!嗚……祝老闆你小子出門上班或買菜的時候找不到巨大gaza坐騎!”
收斂了演技,她清嗓接電話,對方率先劈頭蓋臉甩來“靓仔”。
咩啊,係靓女。
男人的鼻音疑惑:“外鄉人嗎?靓仔靓女,是這樣的,我是剛才退您錢的民宿老闆,下午的時候民宿已經被一位先生包場了,但他沒用處,所以退您款,歡迎您明天光臨,有現場主題布置、驚喜儀式等需求可以加我微信細說,包您滿意!”
出于震驚和社恐,梁爾璐正琢磨措辭,誰知再次給打斷。
“客人?您放心,我們民宿不是詐騙團夥據點或關門抓人進山的黑店,包場隻是因為我好哥們下午輸了賽馬會。”
“不……用!”她差點咬傷舌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既然您退款了,我就不去了,感謝您,這麼晚打擾您,對不起。”
真切打擾了。
富哥啊。
活的富哥。
她以前在港島念中醫碩士,被本地富婆室友拉去見識過賽馬會。
排除滿場的帥氣高頭大馬,簡直遍地有錢人。
有錢人的好哥們算得上堅持不懈,梁爾璐也預判了他笑嘻嘻的招呼詞。
“靓女,那我收您标準費用怎麼樣?我有強迫症,不做成這單生意真的會發瘋,這位狠心的小姐,你不擔心我陰暗爬行的時候從天花闆上掉下來摔死嗎?救救我,這位善良的小姐,沒錯,你被我盯上了,嘴叼玫瑰。”
好的,收到。
看梁姐不給你嘴撕爛?
她繼續沉默。
強烈建議強迫症先生向gaza大師請教飛行以及天花闆爬行的技巧。
“那明天面對面轉賬。”橫豎看在老闆精神狀态和她有得一拼的份上。
回班群公告了聚會地點,梁爾璐餘光瞥到手機左上角——
23:57。
正是她陰暗爬行的絕佳時間之一。
25歲了,在家點外賣像做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