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醫者,當然不能見死不救了。”職業使然,梁爾璐信口拈來地掩飾,“我看你腦子轉挺快,這種病會讓人反應遲鈍吧。”
幸虧林瀚睿放過她似地閉上眼,嗓聲倦懶:“嗯,可能是回光返照。”
莫名耳熟,梁爾璐憶及是重逢那日生氣調侃過他的原話,下意識因他這翻舊賬的記仇行為抿唇。
男人此刻照舊阖了眸,眉心微鎖:“針灸很痛,不用了,我想睡覺。”
是一副不需要她幫忙躺下的坐靠床背姿态。
梁爾璐依次取出幾枚針灸針,等拿開最後一根止血的棉簽,她瞅眼林瀚睿雙手交握的脈枕墊。
“這種情況下會哮喘嗎?”
“截至目前沒有,偶爾會感到喉嚨被掐住,基本都是覺得冷,心裡堵得慌,想哭卻哭不出。”
她其實已經再沒指望他配合治療的,因此怔忡數秒:“你想換個地方住嗎?”
收着男人睜眼投來的不解目光,梁爾璐彎唇:“換吧。”
*
午飯後,他們抵達鄉鎮。
雙方攜帶的行李無非兩個行李箱,林瀚睿輕易搬出車,無視梁爾璐示意的後備箱深處。
“還有輪椅!萬一你那腿又木僵,我甚至不一定拖得動你。”
梁爾璐撇嘴,望向手拉倆重箱子,邁了大長腿健步如飛的背影。
輪椅被塞得太進,她費勁才夠到,落後好一會兒推進自家的中草藥種植園。
前幾年她想開間民宿玩玩,便保留了中草藥種植與無盡夏花田的區域,額外在周圍開辟了一棟三層别墅。
得益于旅遊業,平時客流量居中上水平,反正她和梁奕珩也無所謂盈虧,整年中總安排大把時間暫停營業。
梁爾璐終歸沒接觸過心理學,但農村的慢生活該是能讓林瀚睿放松一些。
種植園占地面積大幅,林瀚睿才按路旁的指示牌到民宿門口,側邊蜿蜒入内院的小徑雙沿開滿了藍色的無盡夏。
地處鄉下山間,附近的自然草木氣息撲面而來,極為濃厚。
他擡頭,兩面都刻有店名“一個夏日”的木質豎牌懸挂轉悠在門檐下,末端垂落小巧的銀質燒藍鈴铛吊墜,迎風生響,恰如其分的靈動。
至于屋内的收銀台風格類似,朝向顧客的單邊運用了木條豎向平行排列設計,長度不一的七條木闆之上,同樣刻字。
我一直想要 和你一起
走上那條美麗的山路
有柔風有白雲有你在我身旁
傾聽我快樂和感激的心
我的要求其實很微小
隻要有過那樣的一個夏日
隻要走過那樣的一次
可能是詩歌,他沒見過。
興許是熟悉地形,梁爾璐偏快地出現身後,輪椅轱辘響:“對,你之前就打算跟我的民宿合作吧,不是說我願意合作,是你怎麼至今還沒下文?珩仔說沒被你聯系談生意啊。”
“另一個合作商因為兒子沖撞你那事,長期耿耿于懷覺得抱歉,我幹脆換了一家民宿。”
“挺好,我本就不待見你。”梁爾璐忽然無事一身輕。
“我想問很久了,你有空招呼我來這,帶孩子不忙?”
催林瀚睿前進别擋路,她沒跟緊,避免輪椅軋到男人鞋跟:“醫生本就工作忙,我不着家的,但是有我爸媽呢,這丫頭還有幹爹、謝叔叔和小竹馬,日子别太舒服,過幾天她放暑假來這,到時候歸你帶,我看你挺願意喜當爹的。”
“不考慮兩個幹爹?”
“你做夢。”梁爾璐即答,面色嫌棄。
沒見過親爹上趕着當幹爹的……失憶裝得瘾也太重了吧?
嗆他閉嘴,在樓梯口堆了行李,她帶林瀚睿逛民宿,必要時介紹簡短幾個字。
除幾間中醫文化體驗室,也有不少書畫DIY室,林瀚睿乍眼瞧見挂牆的書法與國畫作品,明晃晃全是梁奕珩的落款。
“你這沒招過賊?”随便偷一幅都血賺,保準下半輩子吃喝不愁。
梁爾璐好似聽了什麼笑話:“有啊,扭送警局了,所以你要是在這房子裡對我動手動腳的,我就送你一個甜甜的橘子吃。”
“之前對你做的那些,是我犯病了腦子不清醒,對不起。”
“哦。”算是回應他悻悻的聲線。
不過這家夥似乎愈挫愈勇,神情重煥光彩:“你想要油畫嗎?雖然我不是什麼業界大師,但是林家話事人,畫價被炒得水漲船高。”
“太子爺您擡愛了,我受不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
道歉超快……
梁爾璐細品這話的腔調,内涵挺豐富。
委屈。責怪。不舍。撒嬌。
便難以置信地瞥他:“過來。”
帶人到中醫理療室,她示意床位:“躺着吧,針灸怕疼,推拿按摩穴位會好很多,也是哮喘治療裡重要的一環。”
“不用了。”
“敢動半下,我就不和你結婚。”叫停男人即将偏轉的身形,梁爾璐打量他拒不配合的欠揍模樣,“你要氣死我?以前和我上床時怎麼沒見你這樣害羞?請問我們是不熟嗎?”
“小聲些,你是有夫之婦,和男小三共處一室,不光彩。”
實在忍無可忍林瀚睿煞有介事般戲弄她的面容,梁爾璐咬牙切齒:“小三,我和老公久别勝新婚的時候都沒你這麼扭捏。”
“你意思是讓我用老夫老妻的心态,與你相處。”
腦子被他毫無破綻的邏輯轟炸到瞬息宕機。
梁爾璐用剜似的眼色,示意林瀚睿有膽就再說一遍。
男人笑意得逞,撒腿跑。
“誰和你是老夫老妻!你又故意設計我!狗東西!”
“那我成功的前提是了解你,你老公有我這麼了解你嗎?”
得虧林瀚睿礙于哮喘逃不快,梁爾璐輕易給堵進牆角,食指輕點他捂嘴輕咳引起微紅的鼻尖:“除了大提琴,我還會很多樂器,其中包括箜篌。”
“箜篌演奏裡有個技法叫‘彈弦’,用力彈單獨的一根琴弦,就像是彈人額頭的動作。”
說罷,她也這麼做了:“痛吧,你活該。”
男人幹脆利落地點頭。
近距離注視林瀚睿這雙納入桃花眼中的琥珀色淺瞳,清晰可見分秒聚濃的旖旎變幻。
梁爾璐匆匆垂眸,視線沒再往他嗆咳導緻的眼尾濕潤處逗留,三兩步退着轉身離開:“你随便找間二樓的房休息,别來煩我。”
這一退,她獲得整下午的安生。
需要收尾工作的林瀚睿下樓稍晚,卻仍趕在飯菜轉涼之前。
梁爾璐在夏季向來對一日三餐沒多少胃口,除非是冰涼且甜口,因而不常動筷,單純瞧他慢條斯理的吃相:“你還是這副挑食的幼稚樣,全吃下去,否則明天餓肚子。”雖然算比他女兒好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