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我錄在腦子裡就夠了。要不等會幫你回憶一下?”
“我就想知道……昨晚是……我對你的嗎?”
“想多了,你有待磨合的技術,真的還要加上酒量不可。”
酒量确實不是一個短期能解決的問題,斷片也是家常便飯了。孔令麒感覺臉上陣陣發燒,昨晚殘存的記憶讓他幾乎擡不起頭。
剛剛紮好頭發的程蔓,身前突然輕輕疊了兩隻有點發抖的手,耳旁依舊是習慣性的怯生生語調。
“姐,對不起,昨晚讓你失望了……”
背上傳來惴惴不安的心跳令她無奈,隻好先停下手中的活,慢慢轉過半個身子,一隻手攬住他的腰,另一隻手觸到他發燙的臉,注視着那雙盛滿無地自容的眼睛,安慰道:
“傻瓜,我又沒真的失望,别太放心上了。”
腰上的手緩緩揉着:“這還好嗎?昨天滑雪也累了,等下去休息一下吧。”
“不至于,我平時也有健身,歇會就好了。昨晚辛苦的應該是你,别太累了。”
簡單洗漱和沖了個澡後,程蔓回到床前,發現在外面等她的孔令麒已經睡着了。
嗅到他嘴邊散發出來的牙膏氣息,程蔓日常性地湊上去貼了一下他的唇。
不料才剛準備起來,孔令麒手一揮,直接把她按在了自己身上。
伏在他胸前,望着他閃爍着狡猾光芒的眼神,她頓時知曉了情況。
“你裝睡的?”
“不,還真睡着了一會。夢裡剛剛看見你來了,我哪能怠慢?”
“你就編吧,等半天了是不是?”
孔令麒這次不反駁了,頭稍微一擡,直接吻住她倒回枕上。
程蔓的手沿着他的雙耳順勢滑下脖子,探進孔令麒托着她腰的倆人之間的空隙,再次将他和自己的睡袍帶子拽開,掀起彼此的衣襟俯卧下去。
胸腔内的熱血瞬間如同爆炸般沸騰,喉嚨中一晃而過的窒息感使他頓時失去了力氣。
身下瞬弱的起伏引起了程蔓的注意,她利用胳膊肘把自己略為支起,鼻尖側過一個角度,總算又聽到了下面逐漸粗重的喘息。
怕他又透不過氣,她挪了一下身體,轉移到靠右的位置繼續。
對他來說,昨晚的一切都是空白,需要補償。
而對于她,這是夾雜着幾分熟悉的回顧。
區别隻在,他是清醒的。
腦中浮現出山上駕車帶起如王者披風造型的雪浪,一股強烈的勝負欲湧上心頭。
托着她腰的手開始揪住了松散的睡袍,正欲像掌控缰繩那樣抖開,胸前倏然出現了電鳗般的觸感,從鎖骨鑽入貫穿了肺部,直擊心房。
這感覺,好像有點印象……
他猛地睜開已經布上汗水的眼皮,恰好與她的眼神撞了個正着。
淩厲的寒光盯得他頭皮發麻,鼻下的呼氣同口中的津液,像酒一樣灌進了他的體内,與胸腔裡的電流彙聚在一起。
激起的雷鳴震得大腦顫抖不已,眼前仿佛真的看到了閃電炸開的雪崩景象,天地之間一片白,耳邊充滿了洶湧的翻騰聲。
目光交接的短短幾秒,靈魂似乎已被攝出,整個身軀仰卧在雪流中颠簸的闆上,任憑電鳗在胸腹跳躍。
體溫融化了雪與骨肉,汗水像春筍般冒出皮膚。
當一顆豆大的晶玉墜落在他臉上,渙散的雙眼忽然回神了。
四處飄蕩的魂魄歸位,霎時讓這具沉寂的軀體恢複了活力。
宛若在湍急漩渦中力排險阻的漁夫,雙手如撒網般牢牢抓住了上方的睡袍往外一掀。
來自身上的多重壓力一下子被拔除,脫離目标的電鳗甩到半空,又被漁夫攥在手心。
企圖掙紮的念頭,被下一秒抛到闆上的力量擊退。
面對扭轉局勢占據上風的漁夫虎視眈眈的神情,電鳗竟深感解脫。同樣已經濕透的身體輕抖着,靜靜等候命運的安排。
獵物終于束手就擒,一抹勝利的壞笑挂在了漁夫上揚的嘴角。
注意到他往腰間探去的手指,放棄抵抗的電鳗在砧闆上微笑着閉上了雙眼。
當身體被他熟練的手法展開料理時,卸下了攻擊性電力的肌肉慢慢放松。
漁夫細細品嘗着這視若珍寶的刺身,仍然帶着熱氣的佳肴吞入滾湯般的體内,将倆人的身心毫無距離地融為一形。
程蔓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一點多了。
她居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可能是真的太累了。
又或者,是他太溫柔了。
但是現在的自己,确實好好地躺在被窩裡,睡袍也是穿得整整齊齊的。
而此時此刻那個側身面對她還在熟睡的人,還是頂着被她弄亂的雞窩頭。
同樣是結束的收場,他無論再體力不支,都會硬撐着照顧自己到最後。在這方面,她也是那個有待磨合的人。
默默歎了口氣,擡手為他輕輕整理了一下頭發,又回到了正常的順毛狀态。
他也醒了,把臉從枕頭裡轉過來,揉揉還在打架的眼皮,一睜眼看見她盯着自己,有點被驚到,但還是打起精神給了個笑臉。
“姐,你也醒了?幾點了?”
“一點多了。”
“半天時間就沒了嗎?待會天又黑了。”
“你有安排嗎?”
“不是說要給豆豆帶禮物嗎?”
“那個沒事,回到市區就可以買了,而且還能坐遊船看夜景。”
“好,聽你的。我先去洗澡。”
吃力地爬起來,腰上未褪的酸痛使他差點歪倒,隻好暫時坐下。
“你沒事吧?”
“沒……應該是沒有休息好……”
“先等會,我幫你按一下,别回頭摔在浴室裡了。”
他想拒絕,可是目前的體力抵不過程蔓的一拽,整個人像海豹一樣趴在床上幹脆不動了。
昏昏沉沉的腦袋被托起來墊了一個枕頭,原本沒紮的睡袍揭起卷在了後肩上。
手掌貼在腰間緩緩向外摩挲,将沉積的乳酸逐漸推開。
一開始他還痛到喘了幾聲,伴随着僵硬的肌肉一點點松弛下來,人也變得安靜了。
按摩的範圍慢慢擴大到了肩背、脖子和四肢,把滑雪留下的勞累一起舒展散去,不适感遊離出了身體,頭腦也清醒多了。
他還陶醉在意猶未盡中,那雙手卻從身上消失了。
納着悶回頭一看,她也在一旁自我拉伸做起了操,便挪過去想幫一把。
“趕緊去洗澡吧,待會還要收拾行李呢。”
“好的,謝謝你了姐。”
一個小時後,兩個互相依靠的身影,踏着沒了半個小腿深的積雪走在通往度假村外的路上,找到了前來接應的網約車。
天已經暫停了飄雪,四周幾乎舉目皆白,比起昨天同一時刻安靜了許多。
“不知道市區有沒有這麼大的雪?”
“應該不會,那邊溫度相對高一點。就算有雪,也會有人安排鏟掉,避免影響交通。”
“這麼冷的天,城裡的河都不結冰嗎?”
“看情況了,雖然從地理位置和整體氣候上來看,聖彼得堡屬于不凍港,不過局部溫度低的話也可能結冰。現在才十一月,應該沒這麼快。”
回到原來的酒店安頓下來,簡單吃了頓飯,在碼頭買了票後,登上了涅瓦河全線的遊輪。
船上的人不多,導遊混合着幾種語言在給遊客們沿途解說。
倆人坐在窗口,邊喝着咖啡,邊欣賞着遠近掠過眼前的城市風光。
港口天際淡紅的日落,為這座古老又現代的世界名城覆蓋了一層淺銅色的光芒。
分布兩岸的冬夏宮與各種雕像的滄桑,教堂内外鐘聲和歌聲的回響,還有衆多學院在曆史歲月浸潤下的活力綻放,觸目皆是回憶,令程蔓思緒萬千。
而孔令麒也領悟到了她當初感慨自己留學時的那段“光輝歲月”所指何意。這裡确實能給人一種成熟穩重的内斂,又不乏拼搏和浪漫的激情。
如果自己也在這片土地喝上兩年伏特加,嘗過黑面包燒土豆的醇厚,有沒有可能在某天一條充滿歐洲風情的街頭,會偶遇到夢裡的她。
不管過去怎樣,能相遇相識、相依相守在當下,之前經曆過的風雪、承受過的苦難,都值了。
船臨時停靠在中途的碼頭,遊客們紛紛來到了附近的紀念品商店。
孔令麒和程蔓也跟上了隊伍,挑了一些巧克力、護膚品,還有明信片、紀念币,以及傳統的俄羅斯套娃,整理好以後繼續進行下一站的航行。
導遊的聲音仍在甲闆上時斷時續,船艙的貴賓室内,端着酒杯的倆人貼着彼此的耳畔,望着岸上明亮的路燈陷入了遐想。
“小東西,今晚的這趟船遊,讓我想了很多。”
“能說來聽聽嗎?”
“這次的聖彼得堡之旅,就是為了尋夢的。我在想,如果時光再往前追溯,不止是回憶今生,前世的我們又都在幹什麼呢?”
“怎麼會想到前世了?印象中你好像不是很相信這些虛幻的東西啊。”
“我是比較現實,已經持續了差不多半輩子。現在重新審視聖彼得堡,它是憑借自身濃厚的文化底蘊給了我理性的教育,卻也讓我錯過了感性的情調。”
“這麼多年,我也走得很遠很累了,遇到你以後才懂得,人生也還可以像今晚這樣,慢下來欣賞一下路上被忽略的風景,聽從内心深處另一面真實的需要,并給予滿足。記得《三傻大鬧寶萊塢》裡的那句話嗎?‘心是很脆弱的,你得學會哄它。’”
“記得,我也很贊成這句台詞。”
一陣汽笛聲在船上響起,仿佛是在黃浦江面每天熟悉的召喚。
船從一處較窄的彎道駛出,波光粼粼的水面再次呈現于開闊的前方,一座若隐若現的燈塔屹立在夜色中。
“姐,在聖彼得堡的一切,可以算是我們今生對前世的尋找。如果明天回到了上海,那就是前世在今生的延續了。”
“是的,上海也是一座特别的城市。那裡有過我們打打鬧鬧的前半生,也正在進行着我們幸福快樂的後半生。”
“今生本來近在咫尺,可是額外跨越了千裡才真正找到你。不知道更久遠的前世,會不會要達到漂洋過海的程度呢?”
“時空輪回千萬裡,彼此回眸塵埃定。隻要方向不錯,就不用擔心努力白費。”
“或許上天知道你我的感情之路都不順,哪怕是晚了至少十年,他也會千方百計造就你來彌補上這個遺憾。就憑這個,我可以相信存在于我們之間的玄學。”
“現在已經不玄了,靈魂精神有了正确的伴侶指引,物質的一切就會發展得越來越科學。”
艙裡最後一名遊客也出去拍照了,走廊上逐漸恢複甯靜。
貴賓室裡,兩隻酒杯的輕叩格外清脆。
孔令麒正欲飲盡杯中殘酒,卻被程蔓搶先一步按住手,把他的部分倒入了自己的餘酒中。
“酒已經冷了,不宜獨酌。”
她一口含入所有的紅液,颔首示意對面的人繼續下一步。
吻幹順着嘴角流下的一縷甘甜,帶着酒香的唇恰到好處地貼上了這朵沾着露水的玫瑰。
已經變得溫暖的醉泉湧向咽喉,鼻息中散發出來的迷霧漸漸模糊了雙眼。
“小東西……”
“嗯?”
“以後如果我們要給自己留一份回憶錄,你能不能想個好詞來描述一下這段時光的含義?”
“就叫……《冰雪奇緣之蔓越莓曲麒》吧!”
“這名字……認真的嗎?不過我還挺喜歡的。”
“就隻是喜歡名字而已啊?”
“名如其人,意由心生。還需要我說得更仔細嗎?”
“不用了,我已經感受到了。”
握住在顫動心口輕撫畫圈的手掌到十指相扣,被程蔓的睫毛緩緩劃過眼角,他滲出的一滴熱淚打濕了她的臉頰,在孔令麒無名指的婚戒上彈起,閃耀着白雪般的銀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