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讓孔叔叔歇會吧，他堅持不住了！”
“他現在的體能是可以的，給他點信心，這一段快結束了……”
“孔令麒，還有最後五個，你行不行？”
“行，我沒問題……”
聲音都顫抖得變調的他緊閉雙目，攥着打滑的指節拼命弓起發酸的腰。
覺察到兩隻前來護駕的手掌托住了濕潤的後背，他卻竭力搖頭拒絕。
“不要幫忙，我自己來……”
一點點擡離掌心的肢體起伏得異常艱難，終于完成規定數量的他癱在床上直喘粗氣，大顆汗珠沿鬓角滾落臉頰。
“腰和脖子有沒有事？”
“沒，就是累……”
擦拭着漲紅發熱的面孔，她再次輕揉已經靈活許多的脖子。
“真的沒事？”
“我每次發給你的視頻可不是剪輯版，都是一鏡到底……”
脫下半濕的上衣，輔助他謹慎翻過身，浸熱擰幹的毛巾蓋住了還留有縫合紋路的椎體和大半個脊梁。
她一邊用手心緩緩推去混雜在皮肉之間的乳酸，一邊指導田爽嘗試給他活動四肢。
“不用麻煩豆豆了，我能自己來……”
“孔叔叔，以前我媽生病都是我照顧的，不用客氣……”
他默許了這份善意，趴在枕頭裡靜靜地享受起和平時的護理遠不是同等待遇的難得舒坦。
其實剛才有一個細節，他沒敢實話實說。
康複訓練的視頻沒剪輯是就内容的完整性而言，但速度被他調快了一些。
一旦需要向别人證明自己的時刻到來，他就會下意識去表現出最優秀的一面。
不甘心被貶低為沒出息的“廢物”，多年的創業奮鬥隻想狠狠打一次專制父親的無情嘴臉。
未來小家的親人等着自己歸來團聚，這個時候再累再難，也必須賭上尊嚴扛到最後。
拄着助步器踱在後花園的小路上，母女倆推着擱有食物的輪椅一前一後跟随着他。
午後的豔陽透過頭頂的枝葉投在樹下，每個人身上都閃爍着熱而不燥的星光。
石桌上逐漸擺滿了特意打包的家常菜，看着她們默契忙碌的身影，他忽然覺得鼻頭有點酸。
“來，這碗湯是你的，小心燙……”
“骨頭專門叫阿姨炖軟了，多補補身體，下次到家裡去吃……”
把開始掉下的眼淚趕緊藏進冒着熱氣的碗裡，他拼命用吸溜湯汁的聲音掩飾住情緒的波動。
“口味合适嗎？”
“很好喝……”
“别急，小心嗆到，還有這麼多菜呢……”
這一頓溫馨美好的家庭聚餐，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居然分辨不出是夢境還是現實了。
短短數十米的蔭涼小道，他兜兜轉轉了很久不願意回去，盡管嘴裡隻剩下有一搭沒一搭的廢話了，但更留戀她陪伴在身邊的分分秒秒。
床頭櫃上立着的綠幕闆，之前的無數業務難題都迎刃而解，隻有一張不同尋常的便利貼格外顯眼。
“東藤控股近期有收購其他零散股份的意向，需盡快調用流動資金，鞏固自身現有持股比例，争取最遲明年達到多比最大股東的地位。”
半年多來，他拖着病體好不容易才把多比的一切扳回正軌，如果孔慶杉再利用東藤增加占股，那麼多比又會重新陷入江山盡失的惡性漩渦。
這張卷邊的紙明顯已經上榜多日，然而每天報表上微薄盈利的喜訊還不足以抵消危機。
也就意味着他還得去挖掘更多的實力業務，為自己換取充分的作戰資本去抗衡内患的強敵。
出院以後的他并沒有選擇停下來喘息，該親自上陣的工作一樣不落。
身體還不允許開車的他指揮着專職司機黃毛，路上不是在手機談事就是合同裡捉蟲，跑遍了各地的大小資源區去建立積累用戶群體。
看着他三天兩頭神出鬼沒的定位，她不止一次叮囑他必須要先照顧好自己。
“現在沒時間鍛煉太多，至少别再出現勞損。你還要去把鋼釘取出來的，恢複不好會影響一輩子！”
“我知道，這不是為了那時能集中精力取出來在創造條件嘛……不會讓這些幹擾我身體的東西呆太久的。放心吧，你也要多休息……”
翻看着他縮減成精編版的訓練反饋，姿态是勉強達标了，但鏡頭前經常累得大汗淋漓到半天無法起身的小可憐，又令她恨不得馬上沖進去扶一把。
“姐，我終于可以回來了。從來沒有這麼期待過……”
側卧在病床上的他，沖着坐在一邊的她亮起手機拍照的最新協議在傲嬌地炫耀。
“這是昨天和所有分散股東簽署的合同，我的持股占比已經是公司最高，短時間内不會擔心被我爸暗地收購增加下台風險了……”
“中長期業務鍊也穩定了很多，多比甚至比遇見你之前發展得還要好。如果不出意外，過兩年上市就真的不是夢了！”
她靜靜地剝着橘子聽他大談今後的藍圖，淡淡一笑給予了肯定的誇獎。
“确實，你和多比的獨角獸潛力都激發出來了，不愧是我看好的男人能做到的成績。”
“姐，我還是有點擔心……”
“擔心什麼？”
“我這是第一次清醒着進手術室……”
“啥意思？”
“我自己經曆的兩次大手術，都像是在失去意識後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再醒來，至少不用承受太多開頭與過程的陰影。站在那個屋外難得親眼目睹的記憶，是看着我媽媽一次次被病魔奪走健康到生命的倒計時。”
“醫院曾經是我除了家以外來得最多的地方，也算是另一個程度的旅館了。但這裡沒有保住我唯一的親人，也在一場長眠後失去了最愛的事業和彼此。”
“想知道我當初為什麼不願意做手術嗎？手術室對我來說就是個天堂到地獄的時光機，一旦成為其中的乘客，你就再也不能控制下一站的方向了，區别隻是降落在哪一層而已……”
手術的确有很大的風險，誰都無法保證自己能不能活着回來，她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親人被送進一個生死難料的黑洞裡。
何況從小到大多災多難的他，又一次躺在這個鬼門關前，變幻莫測的結局更容易讓人害怕。
“所以相比之下，靈車反而給我的安全感更強，至少不用擔憂生命未知的起起落落……不管生前是怎樣的人設，都不再對我産生任何困擾了……”
“别這麼想啊，手術不就是針對身體上的傷病進行修複嗎？雖然這本來不算什麼好事，起碼能為你查缺補漏很多看不見的問題。”
“你之前的未婚妻，因為你爸的那筆錢離開了，從一定意義上說，就當是你的一次住院，同時治了身體和感情上注定的内外傷；這次則是舊病複發，畢竟你和董事會的矛盾就沒真正解決，該面對的終究躲不掉。”
“你自己也說了，等于是身體事業都遭遇腰斬，何不一起集中火力共同攻克雙重的頑疾？”
“别小看後來的這幾顆鋼釘，沒有它們你恐怕是徹底站不起來了。天耀當時已經撤資，新的的造血功能被切斷，沒有根源的東西牽住散架的構造，你可能會在病床上躺一輩子，多比也随時性命不保。”
“東藤作為當初的第二輪領投，幫助多比完成了産品到數據的成長階段。前期的資方地位舉重若輕，還不能立馬抛棄。可它們說到底還是外來的異物，你的身體最終免不了會排斥，想要憑借自己的本事獨立前進。”
“所以必要的手術該做還是先做，你這不是已經把所有小股東的份額都控制在手中了嗎？如此一來你爸就沒有利用股份擠走你的機會了，CEO的寶座在你這裡被篡奪的幾率大大降低，這場手術很成功，比你一開始躺平等死的效果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了。”
“我懂你那晚沒有考慮到這麼長遠，但從你亮出都靈商貿的底牌那一刻起，我相信你還是願意接受治療而不是直接走上絕路的，隻是心裡賭氣的坎沒有一下子邁過去對吧？”
他含淚認真聽完每一個字，不住地點頭默認。
一瓣彌漫着果香的橘子塞到了他的口中。
“行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既然是第一次清醒着手術，那就把心态調整好。”
“趁離術前禁食還有一會，先吃點東西補補身子……”
“姐……”
“怎麼了？”
“如果多比真的上市了，你會考慮買進股票嗎？”
“那就得看你到時經營的市場估值了。現在你的管理水平也越來越好，上升空間很可觀。隻要多比能成為符合我标準的獨角獸，我肯定會考慮。”
他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勝利在望的微笑。
“未來将會有很多IPO的難忘時刻，那我們就一起去見證吧。”
她心領神會地握住他的手，在他還沾有陽光的唇上輕輕印下了鼓勵的認可戳記。
再次守在手術室外，她的緊張在所難免。
而在麻醉中逐漸入眠的他，眼神始終落在門外她觀望的方向。
幾個小時後，平安清醒返回病房的他沒有再發燒，盡管渾身還是酸軟無力，挂在嘴邊的第一句話卻堅持着見到她才說出來。
“姐，久等了，不好意思……”
“說什麼見外話，看到你沒事就好了……”
“現在感覺怎麼樣，傷口疼得厲害嗎？”
“還好，就是困……”
“先睡吧，我讓阿姨給你準備營養餐。想吃什麼？”
“一切照舊就可以……”
在平靜緩和的呼吸聲中安睡的他，同樣有一種治愈人心的魔力。
長達一年的牛奶進補，似乎不隻是為骨骼的修複提供養分，也洗滌了心靈上的浮躁。
過去瘋狂被酒精掌控的他，将自己草率立業的幼稚單純充分暴露。
如今在醍醐滋潤的内外潛修中脫胎換骨，氣質性格與思想境界反而潤物細無聲地躍上了夢想的高度。
這場手術，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看着手機屏幕裡終于拍到的恬靜睡顔，她心滿意足地笑了。
也許是情緒不再占據養傷的名額考慮範圍，他術後承受的痛苦減輕了很多。
練習平闆支撐時，懸空的腰腹總是下意識讓她想去助一臂之力，畢竟有幸見到曾經一口氣四十個俯卧撐的體能，背後卻不知道隐藏了積攢多久的骨力。
她偶爾也會教他一些最基本的瑜伽動作來伸展肢體，盡管笨手笨腳的他老是呈現出特别喜感的瞬間，她還是忍着笑替他一點點糾正過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的狀态慢慢回來了，每天都能在處理業務和自我訓練中自由切換。
小飛燕的定格畫面越來越标準，把握的力度也更遊刃有餘，甚至還偷偷加入了二人轉南腔北調的滑稽開嗓，把在辦公室裡實時視頻通話的她逗得捂嘴直樂。
特地注入溫水的一汪泳池裡，抱着浮闆的白豚在水中兜圈嬉戲。
池邊披着浴巾優雅散步的曼妙身材，在岸邊蕩漾的淺潮倒映出若隐若現的倩影。
“小東西，别一直用同一個姿勢，适當換一下……”
“好嘞！”
“你過來。”
改成仰泳的他，咔哧咔哧地踩水湊近了蹲在邊上的主人。
“水溫合适嗎？”
“要不你也下來感受一下？”
“别搗亂，這是給你加訓的項目。”
“給我加訓？不見得吧，那你穿短袖短褲是為什麼？”
“萬一有什麼情況，我總不能裹着濕的西裝回公司吧？”
“這麼說現在濕了就沒事對吧……”
“你想幹啥？”
探到半空中的手似曾相識地停住了，他蔫蔫地把頭沒進了水面。
“沒事……”
盯着藏在那一串省略号式郁悶氣泡下的一坨黑草，她一使勁拎着後頸拽了上來。
“别往水裡整，嗆到你就直接交代在這了……”
掀起浴巾替他撥開淌滿臉的珠簾，他卻摸索着把滴幹大半的浮闆遞了過來。
“其實在水裡泡着挺解壓的，你如果不願意就算了，坐下歇會吧……”
她瞬間愣了，但還是接過來墊着小心坐好，浸入水中的雙腳像蓋上了暖融融的被窩。
回憶起在天寒地凍的民宿室外泡溫泉的那個時刻，她有過翻山越嶺的疲憊、親情支配的迷茫、道德綁架的無奈，唯獨沒有感到過無憂無慮的放松。
但是現在，看着這個扶着内壁欄杆在原地學青蛙玩水的小東西，居然從心底裡享受起了這個難得的二人休閑時光。
他撲騰開來的陣陣漣漪，給終日在高跟鞋裡碾磨的腳底帶來了SPA質感的舒緩按揉，遠勝過溫泉池裡慢炖花瓣的水療。
也許是浮力的分壓，或者是他這一年來體能訓練的顯著成效，看着他從雪白的病床上重新展翅高飛，到穿梭跳躍在這片淺藍的海洋，隻停留在傳說記載中的瑞獸麒麟，竟如下凡一樣以身化刀，雕刻出一座保護一方天地平安健康、聚财揚善的吉祥神靈。
今日之孔令麒，已非舊時之廢物。
脆弱草芥終成參天大樹，淺薄雀鳥遂變傲天雄鷹。
耍累的他卧在她鋪着浴巾的腿上打起了盹，擦幹的肩背在她的細心推拿中漸漸褪去了倦意。
拆卸護具的腰後，蘸有碘伏的棉簽輕輕塗抹在淡化了許多的傷痕周圍。
睡夢中的他突然抖了一下，她趕緊住手。
“怎麼了，有刺激到傷口嗎？”
然而他并沒有言語，枕在她腹前蹭了蹭又不動了。
做完了消毒去疤等一系列護理後，替他遮上了另一張幹淨的浴巾。
他蜷縮在溫暖依舊的庇護下，嘴角掩飾不住的笑意久久不散。
那天晚上在他的公寓裡，她品嘗到了專門給自己親手烹饪的小龍蝦，還有一些可口的拿手菜。
他還不能吃太辣的食品，隻是坐在對面不停地剝開蝦殼，很快她面前的小盤就堆成了山。
好幾次想偷偷吮一下沾滿醬汁的手指，但還是強忍着饞蟲用雞蛋替換了高蛋白的攝入。
因為養傷，他們的餐桌上一年都沒出現過任何酒水，今晚仍以葡萄汁碰杯慢飲。
指尖在琴鍵上彈奏的情曲，沿着雙臂順流而上，彙聚在倚靠肩頭獨享音樂甜點的她耳中，書寫着今天一段段回味無窮的戀愛日記。
旋律還在回蕩，她牽住他的手在客廳翩翩起舞，美其名曰飯後習慣的消食活動。
他怎麼會猜不中她的小心思，但依然跟随她的節奏變換步伐，靈活度比下午暢遊自如的身體略遜一籌。
倆人都沒有喝酒，臉上卻不約而同地慢慢綻放了紅暈。
“小東西，你熱嗎？”
“有點……”
脖子下傳來自然解扣的動靜，他垂眸一瞥，不作半點躲閃。
睡衣逐漸展開了内部的乾坤，寬闊的肩膀線條在燈光裡如同月色映照下的綿延山巒。
筆直的峭壁棱角分明，劃分界限的保護區在微風的氣息裡安然沉睡。
束縛一點點解除的松弛感彌漫在筋骨中，彼此之間的屏氣凝神卻達到了空前的緊張。
倏然驚醒的土地在堅冰融化的雷鳴裡一覽無遺，白雪裝扮的淺淺溝壑煥發了生命的活力。
昔日闆結僵硬的岩石不複存在，一輪煙波浩渺的湖泊泛起了粼粼月光。
“姐，承諾過的八塊腹肌，終于有那麼一點雛形了。我做到了……”
攬過骨肉平坦結實如初的腰杆，從夢魇萦繞的血腥烏雲中掙脫的她，熱淚和着心跳共同敲擊出了勝利的鼓聲。
尚未滿足迎戰出征的城池歇息于黑夜之中，盡職巡視的衛兵還遊走在街頭巷尾不肯離去。
“辛苦一天了，累不累啊？”
“不累，我的體力已經比沒健身前的一年好多了……”
軟墊裡微微顫動的腰腹，感覺到了安撫的溫柔。
“事實證明，多比和你都少不了你在身體和思想上的魔鬼訓練，這副腰闆務必要保持和維護好……”
“那天晚上你真的讓我做了至少半個月的噩夢，想想今後怎麼補償回來吧。”
“那你還得再給我點時間和耐心，這腰還不能……”
她忍不住揪了他耳朵一下。
“誰和你說這個了……”
“你答應過我的那些IPO，什麼時候可以兌現？”
他瞬間恍然大悟，卻仍然裝瘋賣傻。
“什麼IPO啊？我這麼豬，和獨角獸哪裡是一個物種……”
“你個小壞蛋，又給我欲擒故縱？”
“姐，我突然又疼了……”
“少來，我和你那隔了條銀河呢……”
“不，是有一個噩夢也一直在困擾着我……”
“什麼噩夢？”
“出車禍那天，腰和腿完全沒有自主支配的權利，我不想下半輩子就這樣變成一個半截人……”
“當時我已經做好全身上下一起進靈車的準備了，畢竟流了好多血，又傷在老地方，也是我決定放棄手術的原因之一……”
“長這麼大以來，從出身到事業還有感情，幾乎沒有我說了算的餘地。至少這具填滿空想的軀體最終歸宿，是我的方向盤可以掌控的目的地……”
“但是你也說過，我說啥就是啥，不用使職場兵法那些招，直接吩咐就行。這不是和你想追求思想自由的初衷矛盾嗎？”
“那不一樣，你比我成熟很多，能在我犯錯前給我迎頭痛擊，教會我更有主見和擔當。所謂的自由如果沒有一定的前提條件加以約束，等于是自己給自己拴了一道早晚自縛的枷鎖……”
“沒關系，我可以等你準備好了再開始，但你必須要把每一個IPO都羅列在日程表上付諸行動。”
“謹遵太後懿旨。”
她盯着那雙已經眨巴得快合上的小眼睛笑笑。
“行了，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
“姐，幫我翻個身好不好？”
“自己來。”
他撅起嘴揪着床沿，側向外面沒有再吭聲。
黑乎乎的背影看得她心裡不是滋味，隻好嘗試着重新哄。
“又生氣了？”
“沒有……”
“你都快掉下去了，翻回來。”
伸手拉住肩膀托着腰，剛剛才把這隻鬧脾氣的大型犬轉回來，額上突然降臨的一抹暖意吓了她一跳。
其實不過是倆人挨得太近，他的唇恰巧碰到罷了。
但埋進枕頭底下的竊喜，卻伴随着他真正步入了時隔一年多來首次同床共枕的久違夢鄉。
陪他去醫院做完最後一次複查離開前，她照常拿着那張銀行子卡去繳費。
第一次輸入密碼後，居然提示錯誤。
對數字向來過目不忘的她斟酌了片刻庫存，小心翼翼地又摁下了鍵盤。
第二次的結果，依然錯誤。
她霎時懷疑人生了，這怎麼可能？
反複核實着卡号，百思不得其解的她餘光注意到在不遠處那個手忙腳亂地整理熱豆漿和生煎包的小跟班。
這些早餐都是她鐘愛的招牌，醫院附近是沒有的，必須得叫外賣。
靈光乍現的一瞬間，她顫抖着指頭把自己的生日敲入了機器。
這次密碼居然正确了。
提着藥悄悄回到他身後，他還在專注于把個頭更飽滿的包子分到她的飯盒裡，對周圍的一切毫無察覺。
“孔令麒。”
他像做了壞事一樣慌忙轉過來。
“怎麼了，我沒偷吃……”
“這張卡，密碼不對……”
愣了幾秒才明白的他一拍腦袋。
“瞧我這記性……”
從貼身的口袋裡摸出一張新卡，換下了她手中的舊物。
“這張是昨天剛辦好的，我特意給你申請了……”
閃閃發光的卡面上，一片遍地火紅的郁金香花海映入眼簾。
“舊卡我收回了哈，隻要這張新的一啟用，它的曆史使命就結束了。”
他神神秘秘地貼到她耳邊，溫柔的低音跳躍于心弦。
“密碼改成你的生日了，沒想到吧？再去刷一下看看……”
話音未落，他再一次被她緩緩摟住脖子伏在了肩頭。
“我已經知道了……”
“姐，你不是說以後再送花就送郁金香嗎？隻要我和多比都還在，這個電子花園就永遠不會凋零……”
“放心，實體花我不會忘的。将來會有一個專門屬于你的鮮花世界等待驗收……”
“别哭了，好多人在看咱們呢……今天可是個好日子，醫院的項目已經竣工了，往後卡裡的業務就不用在這邊分心了。”
“走吧，早餐涼了就不好吃了……”
跟在捧着一堆美食的他後面，回頭拭去眼角的淚星，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那個剛剛治愈開啟新生的小病号。
“孔令麒。”
“嗯？”
“當初東叔為了讓我轉變态度，想給我一些原始股，我沒有要，但是以後就說不準了。”
“可以啊，我那有很多呢。你要多少？”
“就要你這一整股。”
“我明白你的意思。接下來就準備進軍上市了！”
“有做預期策劃沒？”
“目前還是商業機密。”
點頭默許的她不再追問了，意猶未盡地慢慢吞下他蘸好調料的生煎。
而對面早已光盤托着下巴的他，深情凝視的眸中搖曳生姿的各色郁金香，漸漸化為了婚後浪漫晚餐桌上的蜜螢燭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