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你慢點……”
舀起一點點帶肉星的清羹，他小心吹涼遞到了她的唇邊。
她湊近吸了一下，結果還是迅速縮了回去。
“怎麼了，沒事吧？”
他慌忙丢掉勺子，趕緊檢查她的情況。
剛低頭托住她的臉頰，她伸手按過他的後脖子，久違的閃電一吻重出江湖。
隻不過這次，她沒有立刻松開。
他依然有點懵，愣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直到她同樣熾熱的淚珠撲簌滾落，才使勁蹭幹淨指尖去關閉洩洪的閘門。
“是不是很疼？我給你拿藥去……”
“我沒有被燙到，隻是突然覺得想哭……”
“今天有不開心的事嗎？”
“沒有，一切都挺好的……”
見她不肯道破，他也不追究了，摘下成串的澀果後，眨巴着期待的小眼睛試探着問：
“湯的鹹淡怎麼樣？”
“我忘了……”
他意料之中地笑笑，轉身又盛了一點端過來。
緩緩注入她銜着匙沿的齒間，以防她又沒印象，他預備了些許在勺底靜候佳音。
“剛剛好，非常到位！”
“真的嗎？”
盯着他晃動的誘餌企圖繼續接受投喂，不料他仰面一倒，将惦記的美味一滴不剩灌下了自己的喉嚨。
她搶過勺子正想給他一腦瓜崩，光速反應的他抄起鍋蓋立馬閃避回防。
“開個玩笑嘛……當心這鍋□□，要不我們今晚來合作排雷吧？”
他不停用鑷子剔去混雜其中的魚刺，再把解除警報的戰利品撥到她碗裡。
“味道怎麼樣？”
“比我在網上專門定制的那些營養餐都好吃，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那就好，多吃點。魚對眼睛和大腦有益，最适合你這樣的腦力擔當了！”
“你别忙活了，也吃！”
“我腦容量有限，不需要這麼多……”
“少耍貧嘴，這桌菜都是你的，必須光盤，這是命令。”
趁他埋頭大快朵頤，她壓低嗓門問道：
“這周末你有空嗎？”
“不知道，應該有吧。怎麼了？”
“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去過個不尋常的小假期。”
“這周末豆豆不是要去個短期的夏令營嗎？等她回來我們再一塊去啊？”
“不，這個計劃的實施對象就咱倆。”
“為什麼，是有什麼事瞞着她嗎？”
“算是吧。但你不能向她透露任何相關信息，她要是問，你也不準說。”
“我說什麼呀，你什麼都沒說呢？”
“這就對了。保持好你的腦容量，目前不該知道的就不要提前整理空間。”
望着她意味深長的笑眼，發怔的他感覺嘴裡的魚肉瞬間不香了。
晚上破例輪到他翻來覆去睡不着了，又把被窩卷成了肥腸。
想去問個清楚，可是曾經踩過的舊坑，他猶豫着沒膽下腳。
“我有我的渠道，但是呢，不方便告訴你。”
“我這個人很絕的，我辦事兒呢，隻要是不違法，我特别不希望别人幹涉我。”
半年多來，他知道所謂的不聞不問與個人空間還是有區别的，至少程蔓的人品經得起時間和項目的考驗，她的周末不再是由健身和讀書組成，能讓她出去走走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做完睡前護膚保養的她來到床前，發現他又躺被子上了。
手指剛觸碰被角，他籠住鬥篷往旁邊一翻，竟然搶走了整張餃子皮。
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她思忖片刻，還是沒有拆開這個大春卷。
打開櫃子準備取新裝備，手環上微弱的鬧鈴燈光不經意間閃爍了幾下。
一個回蕩在靈魂深處的柔聲，吟唱着零點準時奏響的情歌萦繞在他迷迷糊糊的耳畔。
“小東西，生日快樂……”
她剛要下去拿東西，他又猝不及防地轉回來，胳膊劃過空中将她攔截在枕上，裹着的半邊曬暖的海浪輕輕浸潤在微涼沙灘的每一寸縫隙。
頸窩之間略顯急促的啜泣動靜，她已經全明白了，用手掌悄悄拂去濕漉漉的積雨，在他輕顫的嘴上留下了一個與擁抱同等的安撫小夜吻。
縮進充滿他淡淡體溫的蝸牛殼，她好像真的卧在了帳篷裡，感受到彼此依附的溫暖爐火在夢鄉裡跳動燃燒。
翌日清晨，她特意起早了一些，下廚給他煮了一碗長壽面，還切了很多面碼，煎了兩個不同的蛋，簡直是打造了一大籃可食用的豐盛盆景。
“孔令麒，生日快樂！”
“小孔爸爸，生日快樂！”
他紅着眼眶拼命大口咽着，嗓子裡含糊不清地回應面前兩張真摯的面孔。
“小孔爸爸，這是我給你畫的一幅畫。可能手法還不太熟練，你别介意……”
畫紙上是一個全副武裝的滑雪運動員，駕馭着單闆疾馳在白雪皚皚的山林之間。
而露在頭盔外面的相貌，居然是一張哈士奇的臉。
“豆豆，你怎麼能把小孔爸爸畫成這樣？”
“我畫的是漫畫啊，需要藝術加工的。”
“那也不能往這方面加工，這不是罵人嗎？”
“我隻是打個比方，哪裡罵人了……”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這幅畫其實挺有寓意的，線條色彩也運用得很自然。”
其實那隻哈士奇還是有幾分可愛的，就是其他人來評價的口吻令她略感不适，眼前總是浮現出程菽油嘴滑舌的小樣。
“豆豆，畫得确實不錯，我最喜歡滑雪了。等有機會我帶你們一塊去體驗這白茫茫的嘉年華怎麼樣？”
“好啊，我從小都沒怎麼玩過雪呢，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倆人拉勾勾蓋完章，田爽跑去拿書包了。
望着他抓緊扒拉碗中為數不多的口糧，她來回端詳畫裡不太願意承認卻很欣賞的撒歡小忠犬。
“今天沒什麼事就早點回來歇着，明天豆豆出發去夏令營，一起送送她。”
“好。”
一家人乘車各奔東西後，她應付完客戶的一些聊天信息，看見了朋友圈顯示他的頭像有更新。
點開一看，是一條僅有“生日快樂??????”幾個字的文案，卻帶了一碗微型的饕餮盛宴，和一幅精美的藝術展品寫真級别的照片，還有一張在雪堆裡盡情起飛的哈士奇表情包。
點贊評論轉發一口氣三連完畢，她毫不猶豫地打開昨天的浏覽記錄，繼續周末露營的慶生策劃。
晚上小家庭聚餐結束，田爽在房間收拾夏令營要用的東西。
“媽，我不在的接下來這幾天，你還不請小孔爸爸去好好潇灑一下？”
“潇灑什麼？”
“他表面上對自己的生日看得很淡，實際上有關心的人惦記就非常高興。這應該是他長大後第一次重視屬于自己的紀念日，你沒有考慮給他補個儀式嗎？”
“在想了，隻是方案還處于測試中……”
“那你可要抓緊時間了，别又是一個紅包解決一切，他是要肖像畫的那類人！”
“好，我會視情況采納的。趕緊打包行李吧……”
在捯饬一個舊物箱時，一隻天文望遠鏡的包裝盒無意間探出了一個角。
那是田爽還小的時候，買來讓她數星星的設備，可是架不住孩子對新鮮事物的三分鐘熱度，加上她整天念叨八大行星和各種力學定律，這個放到現在都還是酷炫設置的裝備，早已在無人問津的箱底積灰多年。
但田爽沒有把它列入行李清單，草草過了兩遍目便去洗漱了。
悄悄抽出盒子藏在背後，她推開了卧室的門。
今晚相當興奮的他得到了小酌的特許，多飲了幾杯，現在還趴在床上酒意未醒。
濕巾沾掉鼻頭蹭上的奶油，想起他用叉子胡亂翻騰着這些無人鐘意的裝飾材料，雕砌了一座座歪歪斜斜的雪山，把巧克力棒插成淩亂的樹木，以及泛舟玉海的各式單雙闆印記。
田爽隻當他是在耍酒瘋，她卻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深埋在他心底的情人滑雪夢境路演模型。
雖然那一次也毫無征兆地失敗了，他依然想在将來給自己進行一場轟轟烈烈的白凝月IPO。
慢慢擦拭着嶄新的望遠鏡，安裝好在窗前試瞅了一會，清晰度倒是沒問題，可惜視線所到之處皆是密密麻麻的人造光，讓人不禁頭暈目眩。
上海的夜空不是沒有星星，隻是過于厚重的水泥森林，已經遮蔽了原本的自然氣息。
就像老田形容的那樣，生蚝需要的是一把堪比鑰匙的心刀，硬碰硬隻會令防禦的外殼愈發密不透風。
而他釋放了能做回自己的安全信息素，雙方實現了取長補短，共生同行。
她能駕駛着這艘等待指示的火箭，進入另一個璀璨的宇宙，像三體人一樣在茫茫星河中尋覓回應自己的那一段地球文明嗎？
身邊的未解之謎千千萬萬，或許系外的神秘天線再次投放雨點般的信号之際，就是兩種等級生物的命運交融時刻。
“小東西，用豆豆的話說，雖然咱們可能曾經不是一個物種，但我也并非不食人間煙火。”
“放心吧，你年前在流星下許過的願望我都記着呢。退休生活的英雄體驗卡，你準備抽了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