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娜比海因裡希年長十一歲，但任她怎麼看，都不覺得婚禮油畫中的新娘年近三十。那應該是十年前，他們在拜厄首都費裡特王宮舉行婚禮的時候，卡特琳娜二十九歲，海因裡希十八歲。

油畫中的卡特琳娜甚至還有些嬰兒肥，臉蛋比現在稍圓一些，穿着拜厄特色的白色結婚禮服，戴着極複雜華麗的頭紗，手裡捧着巨大的淺香槟色玫瑰。

她旁邊的海因裡希将金色的頭發梳成二八分，穿着深黑色的王室制服，胸口是女王授予的費裡特獨立大學的榮譽徽章，一隻手扶着卡特琳娜捧花的胳膊，另一隻手執着金色的手杖。

雖然看着般配，但卻是一對貌合神離，連床都不會同的夫妻。卡特琳娜沒有任何心理障礙，用小刀将油畫布劃開，仔細把自己的輪廓裁下來。

她都已經出軌神父，還讓神父懷上孩子，這對政治聯姻的夫妻的婚姻怕快走到頭。

“我隻是一面連實體都不存在的鏡子。”魔鏡魔性的嗓音中竟透露出些許落寞，“我尊貴的主人，您是我與真實世界唯一的鍊接。若是具有您形象的畫面能一直映照在我的鏡面之中，在時間的洗滌下，相信我很快能夠借用您的形象在鏡界中行走。”

“鏡界？”卡特琳娜将自己的人像提起來，注意到了魔鏡提到的陌生詞彙。

項鍊墜被打開，像是被施加了某種魔法，她手中的小像染上了一層光暈，然後逐漸變小，飄蕩起來，覆在了項鍊墜鏡面正對着的蓋子裡面。她仔細一瞧，項鍊墜中已經有一個她二十九歲那年模樣（看起來像是十五歲）的小像，像是一張大頭貼照片。

“鏡界，即鏡子裡的世界，是現界的鏡像存在，是魔法學史上的奇迹。”魔鏡向她解釋，“鏡界在創世紀二百年左右被發現，據記載，一名永晝之城的古希博女戰士在天湖的鏡面映照中目睹了另一個自稱來自鏡界的自己步入現實。後來這位鏡中人被當做邪異殺害，她的原身再沒有在鏡中見過自己的模樣，并在不久後意外慘死。魔法界根據相關的典故和文獻創造了鏡子魔法，但教會認定鏡子魔法是對現界的污染和侵蝕，全面禁止鏡子魔法的使用和研究。”

卡特琳娜聽得入迷，這個童話世界竟然也存在曆史這種東西。

“截止目前，鏡子魔法的相關書籍僅留存不足百卷，其中絕大部分由凱特羅琳女王藏于費裡特王室圖書館典藏室，餘下零星幾卷流落民間難以尋覓。”

“既然鏡界這麼神秘，你又怎麼能夠借用我的形象在鏡界中行走？”卡特琳娜疑惑。

“我尊貴的主人，我即是鏡子本身，我沒有形體、沒有依附，鏡子在哪裡，我就在哪裡。隻有借助您現實存在的形象作為參照物，我才有可能在境界中形成一個具體的點。”

魔鏡這話說得有些深奧了，卡特琳娜半懂不懂，但她能抓住關鍵點。

“我還以為你是鏡子裡的幽靈，被困在其中，難道你沒有名字嗎？魔鏡？你不是還記得你的故鄉永夜之都？”

魔鏡之前确實說過類似的話，它被困在鏡子裡了。它指甲蓋大小的鏡面竟映出了卡特琳娜小像的模樣，然後用更加稚嫩的卡特琳娜特有的嗓音回答說：

“我尊貴的主人，我能回答世間絕大部分有答案的問題，但我卻對自己知之甚少。我不太清楚我是不是鏡子裡的幽靈，但我确實是被困在鏡子裡了。也許這是個詛咒，也許這是個契約，我知道的是隻要回到我的故鄉永夜之都，我身上的秘密應該就能夠解除。

“至于我的名字，我尊貴的主人，你賦予我的名字即我的名字，您稱呼我為魔鏡那我便是魔鏡，您稱呼我為幽靈那我便是幽靈。”

看來這是一個沒有名字的鏡子。倒不是說想要讨好一面鏡子，而是來到這個世界後隻有這鏡子與她說的話最多，以後也還要合作很長一段時間。

她笑了一聲，不介意魔鏡用她的形象和她的嗓音說話，畢竟那也并不是真正的她自己。

她說：“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名字？”魔鏡有些吃驚，它未想過自己會有名字。

卡特琳娜借用了自己原來世界的鏡子的英文發音，說：“你就叫米洛吧？你是男孩還是女孩？”

米洛未想過一面鏡子還會有性别，一時間沒有說話。

“既然你借用了我的形象，那就當你是女孩吧。”卡特琳娜看着鏡中的自己，越看越滿意，“米洛。”

*

卡特琳娜本來還想要跟米洛探讨魔法的事情，根據她對《白雪公主》這個故事的了解，惡毒繼母肯定是會各種各樣邪惡的黑魔法。說不定她能夠重操舊業，運用魔法保存性命，并且找到回自己的原本世界的辦法。

但大概是這兩天與米洛對話太多太頻繁，她實在太困乏，竟躺床上睡過去了。

簡妮來提醒她吃晚飯的時候已經入夜，她坐起身隻看到簡妮瑟縮着站在牆角，不敢看地面上被她裁剪得亂七八糟的婚禮油畫。

“王後陛下，國，國王陛下在餐廳等您，一，一起用餐……”簡妮躬着背，似乎恨不得趴到地面上去。

卡特琳娜午睡時都沒有卸妝，這會兒蓬頭垢面，但也饑腸辘辘，顧不得許多。她在銅鏡前随意整理了一下儀容，披上毛裘大衣便往外走，還吩咐簡妮說：

“我把這畫剪着玩兒弄得有點髒，你收拾一下找個地方把剩下的燒了吧。”

她走到房外，内侍大臣威廉姆已經等候着。威廉姆迎上來，扶過她的手，将她往餐廳引。威廉姆是她從費裡特帶到洛爾蘭的親信之一，是自己人。

“陛下，國王知道糧車被劫，您這幾天沒吃好，所以獵了一隻熊送到廚房，和您共進晚餐……”威廉姆的聲音很低，卡特琳娜很費勁兒才聽清楚。

海因裡希給她獻殷勤來了？但看威廉姆的态度，這事兒不像那麼簡單。

“我聽着。”卡特琳娜點點頭。

“陛下，我懷疑他獵回來的黑熊，是您之前養的那一隻。”威廉姆壓低了聲音，但仍不免情緒激動，“那可能根本就不是熊，而是，而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