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轉歲月、回溯時光這種事,本就是無稽之談,神仙也無法逆天而為。
斬釘截鐵的兩句‘不可能’落下,謝鴻影眸中閃過一抹異色,随即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蘇時雪,試圖從她臉上尋得一絲謊言的痕迹。
蘇時雪松開了他的衣襟,慢條斯理坐回原處,坦蕩回視。
良久,謝鴻影才靠回椅背,理了理衣衫,冷聲道:“我不信傳言有假。”
“信不信随你。”蘇時雪輕笑了聲,一派閑适:“就算那傳言為真,本尊也不可能将功法傳授給你。若不怕死,盡管來試。”
聞言,謝鴻影原本已垂下的眼神再次變得淩厲,眸光如刀般掃向蘇時雪。
兩人眼神一怒一冷,在空中交互良久後,薄怒的那方先轉開:
“既如此,師尊不如即刻按門規處置,殺了我。”
蘇時雪有些驚訝地睜了睜眼。她猜過謝鴻影會不滿、會動怒,甚至可能會當即與她動起手來,但沒想到他竟直接破罐子破摔地放棄了。
謝鴻影轉臉望向一旁,自言自語般開口:
“自母妃離世,我所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再見到她。既然這一切都是徒勞,那我再捱着還有何意義?”
窗縫裡漏進一絲夜風,燈火撲閃了幾下,落在謝鴻影臉上,卻帶不起一絲波瀾。
蘇時雪沒有出聲,靜靜望着他毫無生氣的側影,在腦中刻畫起他幼年時的模樣。
原劇情中,謝鴻影算是個有些分量的配角,故而他的經曆,蘇時雪記得一清二楚。
身為寵妃之子,謝鴻影的童年無疑是幸福的。自一出生,他便有父皇的重視、母妃的疼愛,有數不清的仆使随從、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矜貴順遂的人生在他十歲那年、給他母妃分享新得的點心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親眼目睹母妃七竅流血而死,便已讓幼時的他大病一場,可更多厄運緊随而至——母族接連獲罪,最終滿門抄斬;父皇再不見他,宮人肆意淩辱;國師上奏斷言,說他命中帶煞。
與其說十二歲的謝鴻影是因根骨精絕而被送入仙門,不如說是大昌皇宮容不下他、找了借口将他趕了出來。
念及此處,蘇時雪不着痕迹地歎了口氣。
從諸事圓滿到一無所有的巨大落差,的确是會讓人走極端的,她有些理解謝鴻影甘願求死的心态了。
望着他的側臉,蘇時雪想起了皇宮中那個與他有七成相似的青年皇帝。
不久前因鬼面狸之禍而接觸那個自大皇帝時,她便知道,未來有一日,她會見到這兄弟二人反目成仇。
沒想到這一日來得如此之快。
她伸手叩了叩歪倒一旁的小桌,将謝鴻影從失神狀态拽了回來:
“如果我告訴你——毒殺你母妃、摧毀你人生的罪魁禍首,是謝齊淵。你會信嗎?”
謝鴻影一怔,條件反射般駁道:“皇兄?他怎可能……”
否定的話還未說完,他便猶疑地愣住了。
“總之,我暫時不會殺你。不過……若你想要尋求真相、或是報仇,要先受了懲罰再說。”
蘇時雪站起身,居高臨下望着他:“從明日起,每日去後山秘境中曆練。何時取回每個秘界最深處的靈草,何時才算懲罰結束。”
這一懲罰絕對算不得輕。
雲清宗後山秘境中有七大秘界,若是秘界與謝鴻影修煉的功法屬性相合,取回靈草尚算輕松;若是與他相克的,怕是脫層皮也未必能完成。
可這一嚴苛懲罰似是完全入不了謝鴻影耳中一般,沒能激起他半分反應。
乃至蘇時雪離開殿室時,他仍在原處呆坐着,連呼吸都有些僵了。
雨時急時歇,落了一整夜,直到次日早晨,天才放晴。
這一日,雲清宗内罕見地熱鬧起來。
月考核排名公布了。清心峰腳下,不少弟子聚在布告欄前讨論得熱火朝天。
“……讓我看看,第一名是那個白衣少年嗎?啊?怎不是他?”
“是清凝峰的聞師兄!這很正常,聞師兄一直是最強的。”
“你是沒看那白衣少年和甯師兄的比試!那叫一個……恐怖如斯!”
“啊?那他怎麼沒拿第一?他叫什麼來着……”
“呐,在這兒!名字叫——司空無雲,還挺好聽的!好像是考核那日他有傷未愈,缺席了後續的比試,名次才落後的!”
“有傷在身還那麼強?!恐怖如斯!!”
“不過話說回來,我進内門這麼些年,從未聽說過這号人啊!”
“啊?難道強者都如此低調嗎?”
“我知道他!從前我與他同是徐峰主門下弟子。說來也蹊跷,他剛入内門時,還是一副孱弱模樣,天資也不出衆。後來不知何時,他突然開了竅似的,修為大漲!就是性子冷些,不愛與人交際。”
“啊?這麼厲害?”
“竟恐怖如斯!”
“那,他自那時便是一頭銀發嗎?我感覺好好看哦,和他的名字很配!”
“嗯……好像是有幾縷銀發,但沒現在這麼多……”
布告欄下,幾人聊得熱火朝天。而内門中另一處,同樣圍着熱鬧人群。
“前些日子,掌門說的‘弟子在後十名中所占最多的峰主負責全宗門一整月的午膳’這一規定,竟然是認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裡頭已經在準備着了!”
“我還沒去看排名榜,做飯的差事落在哪位峰主頭上啦?”
“小點聲小點聲……是尚峰主。”
“尚峰主?!……尚峰主做飯能吃嗎?啊不是,尚峰主擅長烹饪嗎?”
膳堂内,門窗緊閉,光線昏暗,氣氛劍拔弩張。
尚夢渾身繃得僵直,眉頭緊鎖,臉色黑沉可怕。
與面前之物對峙許久後,她才下定決心般攥緊了手中木柄,而後“唰”地一聲,寒光閃過,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