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時的他并沒放在心上。各取所需，合作而已。

後來，聞千合踏上了尋找天罡劍的道路，順着仰天光的線索找到了問玄宗，又順着在問玄宗問來的消息找到了臨雲鎮，然後……

等他反應過來時，他的決心早已動搖。

然而，黑龍的出現就像是當頭一棒——會不會是來催他動手的？或是來催他找劍的？或者……難道已經把他的師尊……

驚恐剛升起了一刹，聞千合就注意到了黑龍背上的人。狼狽，受了傷，身上染了血，他的師尊。

而被蘇時雪抓着龍角當馬騎的黑龍竟沒有半分不滿，眸中甚至……甚至有點……興奮？

像條被主人帶出門遛彎的大狗。

黑龍和蘇時雪很熟。至少，會幫着她，不像是要傷害她的樣子。甚至危急時刻，會冒着重傷的風險去救她。

聞千合這才稍稍安心，仿佛他期許的一切再次回到了觸手可及的範圍。然而下一瞬，他的心驟然再次提起——

那條龍和蘇時雪很熟。他們很熟。

也就是說，蘇時雪随時可能……或者已經……知曉他那些弑師證道的打算。

剛放下的心再次懸了起來。聞千合忐忑地擡眼，朝倚在龍身上的女子看去。她幾乎渾身浴血，顯得強大又堅韌，視線平和鎮定地掃過在場所有人，最後落在遠處的他身上。

眼神略顯疲憊，卻明顯是關切而信任的，甚至帶了淡淡的贊賞和感激。聞千合一下子放了心，這樣的眼神，說明蘇時雪現在仍不知情。不知情就好，至于以後……

突然，眼神變了，哪怕隔着不短的距離、四散的煙塵，蘇時雪眼中閃過的那一瞬驚訝和忌憚，依舊清晰可見。

聞千合怔住了，随即順着那道視線緩緩低頭。

手中，正握着一柄絕世好劍。無需用什麼去證明，隻看它的銳氣便可窺見一二。粗粝的灰青色劍鞘上，隐約可見篆刻的字：

「天、罡、劍」

龐大的無助和惶恐突然籠罩了他，就像是避不開的宿命。

他的師尊随手抛給他的、他覺得像是命中注定一般趁手的劍，竟正是那把他苦求而不得的、準備用來親手殺掉她的天罡劍。

“想什麼呢？”

一道清朗帶笑的聲音在聞千合身後響起，接着有人在他肩上輕輕一拍，瞬間将他從思緒中拽了出來。

聞千合整個人被驚得一顫，猛然回頭，正對上一雙在夜色裡也不顯模糊的劍眉星目。

他對這雙眼睛不太熟，對方卻好像很了解他似的，搭着他肩膀就聊了起來：“聞師弟，這大半夜的，你在這兒發什麼呆？方才路過的時候瞅見你，還因為這雲清宗鬧鬼了，差點給哥哥我吓個夠嗆！”

聞千合不着痕迹地皺眉，動了動身子想掙開，對方的手卻搭得極緊，分毫不動。

“什麼聞師弟……為何叫我師弟？”他是掌門大弟子，若論起來，整個雲清宗内門的人都應當稱他師兄。

對方卻像是沒覺察到他的抗拒似的，笑得潇灑不羁：“哎呀，小兄弟你不懂，這樣才顯得和阿時親近些嘛！再說了，從前你還管我叫‘岑前輩’來着，我喊你一聲‘師弟’，也不算占你便宜。”

聽見對方的親昵稱呼，聞千合眸色沉了沉，但随即捕捉到一件事——這個人，從前和他認識。不，應該說，從前和他強占的這具身體認識。

念及此處，他立即不動聲色地給自己找補：“嗯，無妨。我方才隻是有些……不習慣。”

岑不疾打量了他一眼，接着又笑：“哪兒來的這把好劍？叫我瞧瞧。”

說着，不等聞千合同意，岑不疾就将那把天罡劍從他手中抽了出來。

撫了撫粗粝的劍鞘，贊了幾句氣勢，又抵着劍柄輕輕推出一寸。劍一出鞘，寒光乍現，甚至将天際的彎月比了下去。隻用眼睛看着，都能體會到此劍之強悍。

“天罡劍啊……真是把好劍。”岑不疾對這些名劍如數家珍，“若說利說韌，天下有無數名劍可以與之一比。它之所以能名動天下，是因為……它身具一個不為人知的奇效。

“被這把劍所殺的人，靈魂會被吸附于其上，繞劍七七四十九日而不散，最終成為這把劍的‘養料’。也就是說，用這天罡劍殺人，越殺越強。或者……

“或者，用這天罡劍殺人，肉身隕滅的同時，剝出對方魂魄，以作它用。這把劍……實在狠辣。”

‘嚓’地一聲，岑不疾收劍歸鞘，卻沒立即還給聞千合，而是握着在身側朝他看過去，聲音蓦地冷沉：

“所以，你到底想要用這把劍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