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從溪跟在顧城身後進入第一現場時，内心再次默默崩潰了。

“小溪，來把這些物證收起來。”顧城頭都不擡，指着地上沾染了不明白色渾濁液體的寶寶嗝屁袋對他道。

舉着留證的相機視角晃了晃，被人收了起來。

顧城已經走遠，正舉着手電筒查看着茶幾面。

餘光裡，他正打量着這個被塞進市局讓自己多帶着的徒弟。

他有一股子無腦的幹勁，盲目正義，像是每一個有着熱血英雄夢的孩子一樣。

顧城看着付從溪戴着手套，盯着物證看得眼角直抽抽。然後忽然就閉上了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接着收拾物證存入物證袋一氣呵成，怕是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給自己留。

“師父，我弄好了。”小徒弟有點郁悶又有些不爽的聲音傳來。

“好，過來拍這兒。”

付從溪舉着相機，莫名覺得師父的心情似乎不錯。

他重新舉起相機走到顧城身邊，對準床上死相灰鐵的人道：“師父，你覺得仇殺的可能性大不大？”

馮權緻脖頸上湧現出厚厚的淤黑顔色，像是凝結的血水泛着可怖的紫黑。床頭靠向東方，他的頭顱屍身卻是向着西的，整個人光裸着沒有一點遮擋。除卻脖頸的窒息傷之外，他的四肢都折着古怪的角度，像是被人活生生折成了這樣。

顧城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指示着他又多拍了幾處。

“小溪，你作為一個成年男性，想要掐死與你實力相當的成年男性時會選擇怎麼樣的發力方式？”

“我會先限制住他的發力，讓他沒辦法反抗我。掐脖子的動作最好還是在對方的上方，騎在他的腰腹處發力是最好的。”

顧城指向馮權緻腰腹下的床單：“兩方角力肯定會造成一定的摩擦，至于他身上有沒有留下痕迹我們等法醫鑒定，但是他身下的床單上可沒有痕迹。”

現場雖然混亂無比，但是死者身下的床鋪卻是幹幹淨淨，被床單幹淨整潔的白映襯下來，倒顯得馮權緻這人的死相更加詭異。

“所以呢師父，莫非這裡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現在還不能下定論，但是更多的線索還需要我們後續繼續調查。不過小溪，你對我們新調任的玄學顧問有沒有了解？”

*

AC大樓，楚道晚辦公室。

楚道晚看着穿着私服到場的付從溪，緩緩重複了一遍對方的要求：“你是說你想要來借用玄學顧問為馮權緻的案子做一個初步調查，是嗎？”

對面的人僵硬點頭。

楚道晚看着對方不得不屈服的模樣，心裡泛起了嘀咕。

一個立志成為英雄警察的人在入職夢想單位後的第一個案件，有人突破了他的“英雄夢”并且給他展示了全新的世界觀。

付從溪對古别就能這麼接受良好？

想着他哥對試煉的重視程度，楚道晚拿足了腔調：“玄學顧問是我自掏腰包請來的，你借去外援是不是不太合适？”

本就有點臉皮燒燒的付從溪瞬間變成火柴人，提高了0.2個分貝：“你既然是花錢請來的，局裡也自然不會白白拿你的便宜，你隻管說多少錢，我們另外請他。”

楚道晚估摸着對方的财力開口：“二十萬。”

市局給不給的出另說，對付從溪來說大緻是吃力的。

京城誰不知道付家大哥對唯一的弟弟嚴得狠，給的零花錢自然不會太多。

果不其然，付從溪露出了一副“青天白日他楚道晚是搶劫犯”的表情。

“不可以讨價還價嗎？”付從溪鐵着臉，腦子裡師父的那句“能請他來看看最好”瞬間立體循環三百遍，勉強刹住了他摔門而去的運動神經。

“我出這個價錢都是因為我哥的關系了好吧？買不買一口價，我一會兒十點還有節課呢你快點做決定。”楚道晚裝似不經意露出了自己的腕表。

付從溪一愣，看着坐在AC決策位置上的人。

随即露出不明笑容：“還得回去上課啊，少爺~”

楚道晚早有預料他這服樣子，白眼一翻道：“喲軍爺~不是所有家長都是你哥，說申請校外實踐學習就給申請，導員前天才和我爸一起喝了酒，我這幾天兩頭跑，有的忙。”

“上課就去上課，在這兒坑我算怎麼回事兒。你幫我和古别碰個面我自己和他談。”付從溪忍住了自己幸災樂禍的情緒，維持了一點自己有求于人的尊敬态度。

“人家古别一早就跟你說了有問題，誰自己不聽的？二十萬市局拿不拿不重要，我猜你拿的出來。實在不行樓底下那輛大G我讓人開我哥那兒也行，多退少補，我哥拿得出這點兒零錢。”

眼看着楚道晚今天非得讓他給古别拿出個态度來，付從溪也終于軟化了一些：“這事兒是我不地道，但是查案子的事兒不能單單因着我的問題就給耽誤了呀。”

楚道晚這才拿起手機給金蔔忞發消息，抽空對着付從溪狠狠一眼刀：“我可盯着你。”

古别不出意料的答應了幫忙調查的活，并且絲毫沒有提及金錢利益。

這讓付從溪在帶人去現場的道路上揣揣不安良久。

再次回到馮權緻的現場，古别顯得專業許多。

在付從溪的幫助下戴好了手套，最後又捏着一把符紙進了現場。

“古别老師我冒昧問一下，您拿的這個符紙不是抓捕用的嗎？對于查案是有什麼特殊的幫助嗎？”

付從溪戴着手套抱着紙筆，态度嚴謹到連古别是哪隻腳先邁進門，據離門框有幾厘米都要記錄清楚一樣。

“常人是看不到鬼的，就像我們和鬼之間間隔了一個看不見的層次，符箓是兩個層次的通道，它能夠給我們指路，隻有畫了特殊符樣的符箓才能夠真正重傷鬼。”

說着，古别從手中的一沓裡抽出一張遞給付從溪。

“把這個放到眼睛上。”

付從溪老老實實照做。

他睜眼，卻發現眼前的一切天翻地覆。

原本有着白熾燈光的房間裡填滿了濃稠深重的灰黑顔色，煙霧一般在房間裡揮之不去，在屍體上尤其明顯。

馮權緻仿佛是一切黑霧的源頭一般，濃稠的黑霧到了他身邊仿佛活水一般反複迅速。

原來這才是古别眼裡的世界，怪不得他一張口就能咬定兇手不是人類。

然而在付從溪端起小本本打算逐幀學習時，古别卻腳步一轉去了另一側的房間。

正是當天他和楚秦遇詢問馮權緻助理的地方。

這裡向陽，又寬敞幹淨，酒店方也說這裡和他們平日裡标準擺設沒有區别，死者有很大概率沒有來過這裡。

但是付從溪眼看着死者房間的黑霧有那麼淺淺一绺延伸出去，正正好延伸到了這裡。

古别順着黑霧在屋中打量幾番，然後摸上了單人沙發的靠背。

“我可以把這個推開嗎？”

不等付從溪反應，古别單手撐向靠背，攥着沙發靠背将沙發扭出九十度的彎，露出了最後一绺黑霧的歸屬。

一片不足小拇指指甲大的不知名碎片，像是陶瓷又像是玻璃，如若不是眼前黑霧确确實實與其糾纏着，付從溪怕是隻會當作一片垃圾碎片。

“古别老師，這是……？”

“人與鬼之間有了羁絆關系，就會需要一個彼此之間能夠交流協商，打破層次的東西。這個東西一般對鬼來說意義非凡，能夠讓自己寄存在其中。”

“而人操控鬼也是通過這個物件。現在我們已經能夠确定兇手是鬼，那麼這個物件的存在，就有極大可能證明其中有人的操縱。”

重大線索！

付從溪立刻收起紙筆拿出了鑷子和物證袋，屏住呼吸趴了下去——然後從地上把這一點點珍貴碎片收集了起來。

“按照現場情況來看，兇手極有可能和死者在這裡聊天溝通，然後打破了那個物件讓鬼現身殺了死者。”

“但是死者在另一個房間裡，距離不算遠但是他最後是躺着死在床上的。”

“聽說過鬼上身嗎？”古别忽然回頭看他，在淡淡的黑霧裡忽然伸出雙手，握向了自己的脖頸。

他掐住自己的脖子，然後緩緩開始倒退。

“鬼會掐着他的脖子，讓他自己走回那個房間裡，不管他在這個過程裡有沒有死亡，鬼都能做得到讓他死在那個房間裡。”

古别微微彎了脖頸，眼珠朝上看着付從溪緩慢的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