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楚秦遇也漸漸覺得自己心口滞痛，像是被遲鈍的石頭碾磨捶打，悶出一口苦澀的腔調。

“我知道了，還有其他的事嗎？”

最應該和他承受如此苦難的人仿佛沒有被他刺傷一般，楚文铎終于回頭，第一次認真看向了自己的孩子。

楚秦遇長得像母親。

月松去世的前一天楚文铎知道了一切，七歲的楚秦遇模樣脆弱可憐，一雙眼與病房裡說出絕情話語的人一模一樣。

急需父親的擁抱來驅散分離的悲苦，七歲的孩童依賴的朝父親伸出手。

将自己囚禁在漆黑房屋中的楚文铎也不是沒有思考過。

如果當時他抱住了楚秦遇，現在又會是什麼結果。

可是當時他沒有，無論他之後如何思考，當時的他都沒有朝楚秦遇伸出手，甚至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那間病房門口。

其實楚秦遇是無辜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愛恨交織，以及月松的離世，讓楚文铎再沒了力氣，隻餘下綿長的恨意來抵消年輕時的一瞥驚鴻。

楚秦遇再藏不住情緒，站起身輕聲道：“沒有的話我先走了，今天麻煩你了。”

說罷，楚秦遇頭也不回離開了這裡。

留下皺着眉同樣惆怅的馮叔看向屋裡照顧多年的先生。

*

到達晚苑時已經晚上十一點了，楚秦遇獨自一人，一路上安靜的隻聽得到趕路的風呼聲。

晚苑燈火通明，隔了很遠，楚秦遇就看到古别臉頰紅紅，趴在桌子上推着酒瓶跑。

對面的江此甯也沒好到哪兒去，歪着頭直勾勾盯着古庭看。

三個人吃飯居然隻餘下了古庭一個清醒的。

倒是也方便了楚秦遇。

夜裡涼，此時楚秦遇身上滿是外面的寒氣。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身上徹底暖了起來，才拿着外套進了屋。

古庭遠遠看見他，朝他點了點頭。

他看着楚秦遇走過去給古别披上了暖回來的外套，心中忽地送了口氣。

就是沒有了他，也有人能把古别照顧的很好了。

而父母身邊一直都有妹妹，總不會少了陪伴。

隻是哭了江此甯一個……

不等古庭多感慨幾分，就見楚秦遇站了起來，朝他示意。

古庭不明所以，但也跟了過去。

室内天台隐約向屋裡滲進來寒意，古庭穿的薄，輕輕摸了摸胳膊。

“怎麼了？”

他和楚秦遇還很少有單獨打交道的時候，雖然兩人因為古别經常看不上彼此，但總的來說，他們都是真心信任對方。

楚秦遇也不廢話，問道：“一個人的命格陰陽你會算嗎？”

聽他的話，古庭一瞬間聯想到了陰陽獻祭大陣的用法，驟然有些緊張起來。

“你問這個幹嘛？”

楚秦遇眼也不眨說了一個日期，道：“陽曆，男性。命格是陰是陽？”

自從知道了陰陽獻祭後，古庭私下算過自己的命，是純陰命格。

他也算了百年内純陽的日期，這個數字就在其中。

古庭出身莫家，而且年紀比起楚秦遇要大兩歲。

雖然八歲就離開家進入持星閣，但他還是對這個大概的年份有些印象的。

楚家繼承人的生日，楚家大辦宴席的時候，和這個日期差不多。

可能與他一樣倒黴的人選，是他才想過的，能夠托付師弟的人選。

這個認知令他驚愕。

他沒有回答陰陽結果，楚秦遇也看得出來。

古庭有些為難道：“所以是我們兩個？”

楚秦遇無可奈何的點點頭：“是我們。持星人格外看好古别，我們的命也會是古别試煉考核的一部分。”

天台霎時間安靜的厲害，隻餘下絲絲縷縷向裡滲入的寒氣。

餐桌邊喝醉的江此甯忽然傳來動靜，在找古庭。

楚秦遇率先定下心神，道：“我們見機行事吧，别讓他們知道。”

然後他跟着古庭回到餐桌邊，拒絕了古庭留下來住一晚的提議，将喝醉的古别抱起準備回家。

他出現了很奇怪的分裂思想。

一方面清楚自己活不久了，不該耽誤古别，于是一心想着遠離。

可另一方面又心有不甘。

明明好不容易。

古别喝醉了并不吵鬧，乖乖睡在他懷裡任由他抱着回了家。

家裡沒有住家女傭，此時整個期苑都靜悄悄的，隻有院子裡的小吊燈透過玻璃往客廳裡傳了點亮。

楚秦遇将人放在沙發上，剛巧對上古别亮晶晶的眼睛。

他暈頭暈腦就湊上來親楚秦遇，被楚秦遇輕飄飄躲開了。

他輕松按住沒什麼力氣的古别，輕聲安撫道：“别鬧。”

古别聲音黏糊糊：“沒鬧，親親小漁。”

眼睛被捂住，月光和小吊燈的光一并消失掉。

他滿心期待着小漁的親吻，嘴角都輕輕勾起。

然而什麼都沒等到，古别伸手巴拉掉眼睛上的障礙，看向有些逆光站立的楚秦遇。

古别仿佛被酒精操控了大腦，伸出手做了自己悄悄想了很久的事。

楚秦遇低頭看着古别的動作，發覺對方的手輕飄飄搭在了自己的腰邊，力氣很小的要解他的衣服。

于是他面無表情伸出手，将那雙手拿開了。

他順勢坐下來，和古别一個高度面對面。

他說：“不許。”

古别往上湊：“為什麼不許，我們都喜歡對方怎麼不許？”

楚秦遇不回答，限制着他雙手的動作卻沒有減輕力道，使得古别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卻無法前進一步。

古别像一隻小獸一樣跌跌撞撞很久，才終于想起來看限制自己的是什麼。

于是對上了楚秦遇冷靜的目光，以及那片目光下隐約傳遞來的含義。

那一瞬間，古别喝的酒仿佛都醒了一般，刺得他大腦一片空白。

像是沒有想到過這種可能，古别猛地感到胸口鈍痛。

是一種他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笨拙緩慢的痛在懲罰他的自以為是。

古别的手慢慢向上，落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感受着心髒的搏動。

他眨了眨眼，後知後覺的問：“難道你不喜歡我嗎？”

“不。”

楚秦遇雙眼濕潤，月光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