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數學的味道呢。”赫爾南德斯在王曜華身後說着胡話。
王曜華昂頭看着對方一臉興奮的樣子，不由得感慨；“你是真的非常喜歡數學啊，既然如此，為何要跟老大一起創業呢？”
“創業是他的事，我隻需要做我想做的事就可以了。當初我在加州理工簽約的是拓撲學，除了那一方面，其他我都不能深入研究，在學校裡終歸有很多限制。”赫爾南德斯聳了聳肩，“不知道這裡會不會也有類似的限制呢，學校畢竟也是需要賺錢的地方，這世上有什麼機構會純粹為了科學而不吃不喝呢。”
“學校可不僅是賺錢的地方，像是這種學校，它甚至還是政治的一部分。”王曜華站在甄遠峰研究室門前，耐心地敲了敲門，“像是甄教授這種程度的人，留在這裡早晚會被控制，盡早逃出來才是上上策。”
數秒之後，研究室的門被打開，比起眼前的場景，王曜華首先注意到的是從研究室的門裡傳來的令他窒息的臭味兒。頃刻之間，他所有的好脾氣全都沒了，皺着眉一臉苦大仇深地看着為他開門的甄遠峰，嫌棄至極地問：“不好意思，請問你們研究室是死人了嗎。”
甄遠峰被這句沒頭沒腦的問題給震懾住，還沒說什麼呢，就見王曜華大步邁進研究室，踩着滿地的草稿紙，徑直走向窗台，用力推開了那扇多少年都沒怎麼被推開過的窗戶。
強大的熱對流導緻屋内的熱氣瞬間被冷氣置換，寒風灌進來的時候，滿屋子草稿紙都被吹得一陣亂飛。站在門口的甄遠峰一臉懵逼地看着王曜華的背影，在飄浮的紙張之間，見對方衣擺被風帶起來，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張航。
“你是……”甄遠峰開口道。
但他話沒說完，研究室裡的馮樹才突然從地鋪上站起來，目瞪口呆、瞠目結舌地盯着窗邊的人：“王曜華！？”
王曜華轉過頭，有些不耐煩地看了眼馮樹才：“你好，我們認識嗎？”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啊，我是馮樹才，我們一起在國家隊集訓過啊！”馮樹才興奮地指着自己。
王曜華是真沒什麼印象，集訓隊的男的長得都大差不差，一個個瘦得像營養不良，眼鏡片也都很厚，穿的也都是格子衫。不過要是對方說是集訓隊的，那大概就是真的見過吧。“你好你好，好久不見。”王曜華客氣地朝他點點頭，随後視線略過他而回到甄遠峰那邊：“甄教授，跟您介紹一下，您身後那位就是赫爾南德斯博士。”
“你好！真的非常開心能見到你本人！”赫爾南德斯激動得想要擁抱一下甄遠峰。
甄遠峰渾身一僵，看着這個将近兩米的巨大白人靠近自己，躲都忘了躲，最後被對方一把抱住。“啊、啊，嗯，我也……我也經常看你的論文，還給你留言過。”
“對的對的，我記得！這次終于能直接見面了，搞不懂這麼長時間我們都在等什麼！”赫爾南德斯抱着甄遠峰晃了又晃，就差把他抱起來轉兩圈。
“啊……嗯。”甄遠峰被對方的手臂勒得上不來氣，臉要憋紅了的時候，赫爾南德斯才放開他。他驚魂未定地拍着胸口順氣，“所以你們是來幹什麼的？”
本以為學術交流這件事都已經是溝通好了的，赫爾南德斯茫然又天真地看向王曜華，而王曜華做出一個稍等的姿勢，重新看了看商陸給他發的消息，這才意識到那個人全程沒提“我已經和甄哥說好了”這句話。
所以……嗯？
王曜華虛着眼睛擡起頭，在腦子裡用力揣摩了一番和商陸之間的對話，終于意識到對方根本就是個甩手掌櫃，把爛攤子都扔給自己了。
小兔崽子長大了，愣是長出來翅膀，而且翅膀還挺硬，竟然學會反過來利用當初的馴獸師了。
王曜華徹底被氣笑，心說事已至此，他要不拿出來點兒本事證明一下自己不會被現實壓垮，豈不是丢面子嗎。“是這樣的，甄教授，我司最近在解讀由您指導的人工智能算法時，察覺到您的思路具有一定革命性，可以開拓我們的思維和視野，所以今天特意帶着我司的首席科技總監來和您交流一下學術問題。”
甄遠峰微微皺眉：“是商陸叫你們來的？”
“商陸的确說了些您最近的研究方向，”王曜華笑了笑，看向周圍的白闆和商陸牆壁，“看起來您最近在超弦振動這方面做了不少努力啊。”
一聽到“超弦”，赫爾南德斯的雙眼再次放光，甚至還蹲下來拾起不少草稿紙：“真的诶，話說這些草稿都不需要按照順序排列一下嗎，有沒有寫論文呢？數學方面已經做到什麼程度了？太巧了，我最近其實也在研究超弦場論，想要通過引力場來使微觀粒子高速碰撞後是否能發生超弦震蕩。說起來Albert最近買下了一大片空地，投資開始建造超級強子碰撞機，到時候就可以實驗來驗證我的引力場啦。”
一個不留神，赫爾南德斯就把公司機密直接全盤托出，王曜華想捂住對方的嘴都夠不到，隻能保持着淡定的微笑，心裡想着自己要是跑路的話是不是隻能跑去火星才不會被逮到。“呵呵，我司的科學家腦子都不太正常，超級強子碰撞機這種東西哪是說建就能建的呢。不過我司的确有相關的打算，如果今後甄教授願意和我們保持密切合作，那麼将來也是可以一起來參與實驗項目。”
“是真的，你不要聽華華騙你哦，是真的在建對撞機。模型是我的好朋友威爾來設計的，絕對是世界絕無僅有的對撞機模式，可以把建造時間縮短十倍以上，搞不好明年就會有雛形了！”赫爾南德斯完全無視掉王曜華的警告，繼續說着，“威爾可是超級厲害的實驗物理學家兼理論物理學家，當初他把自己的設計圖紙交給校方，校方都笑他是瘋子。但他不是瘋子，他隻是自閉症而已。”
“不是自閉，是阿斯伯格綜合症……”王曜華已經決定破罐子破摔了。
“高功能自閉症。”赫爾南德斯調整了一下說法，有點兒禮貌，但不多。
“所以總的來說就是，對撞機的基本模型是個高功能自閉症大哥設計的，做出來是想創造出一個目前理論還不完善的引力場，這一切可信可不信，成功失敗都是扔硬币的概率。”王曜華稍做總結，朝甄遠峰微笑着說，“我司向來抱着大不了就是一死、不是窮死就是炸死的心态辦事，如果您也将生死置之度外，那麼我司一定是最合适的選擇。”
“你們公司的招聘章程還真是别具一格。”甄遠峰難得體會到被别人說得雲裡霧裡是什麼滋味，他看向已經許久都沒有碰過的那塊兒寫到半截的白闆，看着最後的數字符号，愣神了一陣，随後默念：“就算是加入你們，又能怎麼樣，你們也不會和中央作對吧。”
“如果加入我們，我就教您怎麼搞對象。”王曜華這時想到了商陸的第二個請求，于是突兀的把這個話題抛了出來。
話題轉折得有點兒太快，赫爾南德斯就像是腦子抽筋了一樣歪着脖子皺着眉：“嗯？”
甄遠峰的表情很快就從淡漠轉變為迫切，他盯着王曜華：“什麼意思？”
“我聽說您最近為情所困，”王曜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這句話一本正經地說出口的，“這屬實是沒有必要的事情，感情問題是最容易解決的，如果您想知道其中技巧的話。”
“技巧不就是上床嗎？”甄遠峰也一本正經地反問。
王曜華被噎得胸口一堵，咽了下口水之後繼續說：“也可以是一些不那麼野性的技巧，對心思細膩的人更加有效。”
“心思細膩……”
“就這麼說吧，”王曜華搓了搓雙手，“你看商陸和蒲薤白那對，你覺得怎麼樣？”
“挺好。”甄遠峰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是吧，我能讓您跟您的相好也發展得像他們一樣好。”王曜華感覺自己妥妥一個騙子，隻能祈禱甄遠峰可以像商陸一樣單純。
甄遠峰動搖得十分厲害：“說真的嗎，不是為了拉我入夥？”
“我和商陸是高中同學，他高中的時候是個弟弟生病都不知道去醫院探望一下的低情商未開化的傻小子，”王曜華說着，手拍桌子，“看看現在，他都已經跟國寶級帥哥幹柴烈火了！”
“這和你有什麼關系？”甄遠峰快速眨了眨眼。
“您覺得他是自己從低情商過渡到能夠挪用智商來彌補情商的嗎？”王曜華伸出手指晃了晃，“這是需要正确、合理的引導。”
“那我找個心理學家不是也一樣……”
“心理學家會告訴你你這個人哪裡有問題，我不會，我會直接告訴你要怎麼去做才會得到更好的效果。”
甄遠峰和王曜華長時間對視了一陣，随後鄭重其事地說：“如果失敗了，我會把你們私建強子碰撞機的事上報給國家。”
“如果成功了呢？”王曜華咧嘴一笑。
“那麼我将全力輔助你們去搞能源革命。”甄遠峰指着赫爾南德斯手裡的草稿紙，“那個就算是定金。”
王曜華朝甄遠峰伸出手。
甄遠峰也順勢和他握手。
“口頭交易不算數，我會把今天的談話内容寫成正式文書，交給您簽字，”王曜華掏出口袋裡的手機，結束了錄音，“今後請多指教。”
赫爾南德斯抱着草稿紙：“所以……草稿我能再多帶走幾張嗎？”
甄遠峰和王曜華同時看向他，然後前者點了點頭。
站在一旁看着這場荒誕交易的馮樹才已經大跌眼鏡，他敬愛的教授已經甘願拿“戀愛寶典”當作黃金報酬了，這愛情到底算是力量還是邪道？
王曜華在那之後和甄遠峰交換了電話号碼，簡單了解了一下甄遠峰目前和對象之間的矛盾，然後給他支了第一招。甄遠峰的研究室再次陷入戀愛研究室，幾個人裹着外套圍成一圈聽着王曜華滔滔不絕地講述着“戀愛原理”，随後似懂非懂、一知半解地點頭又點頭。
在王曜華講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商陸和蒲薤白差不多決定要啟程返京。
“冷不冷？要不還是再加一條毛毯吧？”薤白把副駕駛的商陸包裹得嚴嚴實實，反複确認沒有縫隙之後，仍然覺得不夠放心，“原醫生說要是稍微再受寒的話病情說不定還會反複，還是再小心一點。”
商陸已經熱得要出汗了：“真的不用，這輛車暖風也很足啊，我們又不是開着敞篷回去。”
“……這倒也是。”薤白松了口氣，上車之後确認了一下導航，“高速已經完全恢複了，不愧是我們國家的行動力。出發，我們大概七個小時就能到家了。”
“中途到休息站一定要睡一會兒，”商陸囑咐着，“别急着趕路，現在也沒什麼急事。”
“可是我覺得你的工作應該還挺急的，甄教授和韓處長的事如果放任不管的話，事态不會變得更加嚴重嗎。”薤白系好安全帶，和窗外的其他志願者揮手做最後的道别，然後開出了停車場。
商陸偏着頭看着薤白的側臉，“不用擔心，都已經安排好了。”
“什麼啊，什麼安排？”
“安排了王曜華去處理。”
“……你這樣真的不會和王曜華鬧決裂嗎。”
“應該不至于，回去把侯玥瑤介紹給他就好了，他啊……意外的還挺喜歡侯玥瑤那個類型的女生。”
“你真的沒在開玩笑嗎，話說王曜華不是有女朋友來着？”
“那個真的算是女朋友嗎，王曜華也沒承認啊。反正我多給他一種選擇，最後怎麼抉擇就是他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