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在入口截斷可真有你的啊，這不是啪啪地就被破解了嗎。”面對王曜華無敵的“測試”，商陸的心态已經從最開始的不服轉變為想要勸王曜華直接投敵了。

感覺這人要是進國防的話，怕是再也沒人能過繞開國家的防火牆了。

“你這麼牛，張航為啥不讓你負責最後加密……”商陸疲憊地托着腦袋，看着顯示屏上的編譯過程，小聲嘟囔着。

王曜華嘬着咖啡：“你知道你的問題出在哪兒嗎。”

“瞧你這話問的，我要是知道我的問題出在哪兒，哪兒還至于被你一次又一次破解了。”

“因為你在模仿我們。”王曜華指着代碼，“你這人是什麼毛病，讀博了還在模仿，要是隻需要一個會模仿的，幹什麼還叫你過來呢。你博導真的是甄遠峰？他能允許你做這種不要臉的事？”

商陸像是被一棒槌敲醒，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他下意識地坐直，轉過頭看着王曜華。不敢想象如果這個人沒有缺席自己的大學時代，那自己如今又會被拉扯到什麼高度。“我……在模仿你們？”

“怎麼你自己還沒發現嗎，這代碼長得多像我們老大寫的操作系統，你倒是厲害，這才幾天就把我們這點兒精髓學了個七七八八。”

商陸仔細看着自己的代碼，“我隻是覺得這樣加入你們系統的話會比較有融合性……”

“有兼容性就夠了，拿出自己的個性來可以嗎。”王曜華拍着商陸的後背。

“大早晨就看你倆打架。”張航不知何時從兩個人身後冒出來，雙手各掐一個人的脖子，沒怎麼用力，隻是晃了一下，“進度怎麼樣？”

“沒有實力，全憑運氣。”商陸雖說是在調侃，但有一半是真心話。

“好消息是他走出這裡就能立刻把我們的系統複刻出來了。”王曜華也是在調侃，但說的完全是實話。

“好，就算他們封殺了我們，留你一個種子的話，也不算全輸。”張航笑着說，“确定的消息下來了，他們後天會開始逮捕行動，如果殺到了研發中心的時候你們還沒有完成加密，就從下水道撤離。就算是他們得到了我們的電子數據，想要找到這裡也需要一段時間，所以撤離的時間很充分。記得不要走國道，盡量抄小路，實在不行就别開車，找個隐蔽的地方躲一段時間。如果他們出國防兵來搜查的話，還是謹慎一些。”

後天是七号，商陸想起薤白對自己說過的“八号開始逮捕行動”，繼而想到“八号”這個情報是鄭勇偷着打聽來的，立刻聯想到這其中有可能的陰謀。

難道公安打算故意搞得情報很機密，讓鄭勇信以為真，以便可以讓鄭勇想辦法行動起來帶張航逃跑，這樣隻要追蹤鄭勇的行動軌迹就能輕而易舉地逮捕張航了。

“你有什麼計劃嗎？”商陸沒有當即将心中猜想說給張航聽，而是先看看對方有什麼想法。

張航輕松地聳了聳肩：“他們不逮住一個的話，是不會甘心的。既然如此，我被他們逮走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隻要給了最大的獵物，再優秀的捕獵者也會暫時松懈神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是商陸是一點兒都沒想到張航會主動提出這樣的戰略。商陸微微蹙眉：“這件事你和你家裡人說過嗎？”

“為什麼要跟他們說？沒那個必要。”張航搖了搖頭，“反正我總是住公司，我妻子不會多慮。”

“你家人又不隻有你妻子。”商陸猶豫再三，還是問出口了，“鄭警官和鄭局長呢，他們知道嗎。”

王曜華假裝不經意地看了眼張航的反應。

張航臉上雖然還帶着一絲笑容，但是那笑容很快變淺，“他們已經聽說了吧。”

“他們聽說的是八号開始行動，所以鄭警官在想辦法把你偷渡出境呢。”

“偷渡出境？”看來張航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事，稍微瞪大眼睛的樣子非常少見，他稍微思考了一陣，終于露出與平日不同的笑意，“看來公安沒把他們當做自己人啊，居然放出了假情報，難道是覺得我不會老老實實落網，所以想要利用他們釣我出來麼。”

果然張航也立刻想到這種可能性，商陸歎了口氣：“你有沒有想過被逮捕之後會怎麼樣？就算他們拿不出決定性證據，但是依舊可以選擇逼供，而且國防那邊還不一定會用什麼手段來強迫你。”

要說被國防關起來審訊這件事商陸可是太熟了，當時給他在小屋子裡關了兩天，憋得他膀胱差點兒炸了，想尿都尿不出來。而且那兩天換了不知道多少人翻來覆去地向他提問題，稍有不注意就會導緻邏輯出錯，隻要出現漏洞，就會被瘋狂攻擊。

不過張航看起來十分淡然，滿不在乎地說：“随便他們用什麼手段，隻要我不開口承認，那一切都還有轉機。就算說這個對撞機最後還是被發現了，那也有足夠的時間去向海外申請政治保護。如果全世界都不打算幫我們，那至少王曜華和CBL的員工還在。要是CBL也被團滅，最後的最後，商陸，你不是已經記住我們的系統了嗎，那就還能再重新開始，下一次你和甄遠峰聯手，再重新搶回來這個對撞機。所以我們現在缺的不是人力财力，我們缺的是時間。既然我能争取來一點時間，那就去争取。”

這人居然是鐵了心了要去當那個擋箭牌，商陸都不知道是該擔心還是該佩服。“這次組織逮捕行動的人是誰，你已經知道了嗎。”

“薛石川。”張航坐在桌子上，抱起雙臂，“說來挺有意思，薛石川一直覺得自己把握了國家科技命脈，他完全沒考慮過資本家會做出極端的舉動，所以也就一直沒把我當回事兒。起初6G的時候他當我是把技術從美國偷回來的，後來AI的時候他以為他掌握的AI核心是全世界最牛的，現在到能源問題上，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的疏忽了。”

商陸回想起冬天見到薛石川的場景，白雪皚皚、一片死寂當中，那輛開向他們的悍馬簡直就是迷你版的救世方舟。他怎麼也沒想過才剛一年過去，自己就要與薛石川對立。“薛石川一直把甄哥盯得很緊，就是因為不想把他的成就流給外人吧。我們給他的那一套AI核心算法，也被他拿去軍用，後來也完全沒再繼續發展下去了。”

“他們在用那套AI核心算法研發生物化學方面的軟件，以前老美不是在蛋白質折疊這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嗎，就是用的AI來完成的計算。咱國家這方面很落後，聽說今年開始正式步入研究了。”王曜華開口說道，“昂姐被關……被邀請去武漢研究所，就是在做這方面的研究。”

“要是真的能在醫學方面有發展的話……”商陸念叨了一聲。

但張航立刻反駁了他：“薛石川從不在乎民生，所以你可想而知。”

“不過說真的，我一直很好奇，我們在研究對撞機的這個事兒到底是從誰那兒走漏的消息。”王曜華環視了一下辦公區，“明明這裡的人都是些不懂政治的大齡兒童。”

“既然我們也在他們那邊兒有卧底，那他們憑什麼就不能在我們這邊安插卧底呢。揪出内鬼不是最重要的，揪出一個還會有下一個，一個接一個，應付不完，不如就不想了，按部就班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張航似乎對“叛徒”這個詞并不敏感，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把自己身邊的所有人當做自己人一樣。

王曜華看來是不贊同的，但他一句話都沒有反駁，而是默默低下頭幹自己的事情。

商陸來回看着兩個人的表情，總覺得他們之間似乎存在意見上的分歧，不過有意思的是分歧并不會導緻他們之間的合作出現障礙。“我還是贊同張航的觀點的，這個時候就算查出他們的卧底，也很難再利用卧底去做出什麼對策，畢竟我們都不知道卧底究竟有多少個。不過至少薛石川目前還沒有發現甄哥已經倒戈了，我們好歹算是赢了一步。”

“确實，但薛石川也不是傻子，估計已經開始懷疑甄哥了。所以逮捕行動那天，他們很有可能會随時關注甄哥的動态，确保甄哥沒有跟我取得任何聯系。”張航說完，拍了拍商陸的肩膀，“還有你也是，他們大概也會派人去調查你，所以7号你就老老實實在公衆場合呆着，最好證人多一些，就算是聽說我被逮捕，表情上也不要露出破綻。”

“這可是商陸老本行啊，演員嘛。”王曜華笑着打趣。

但是商陸笑不出來，他轉過頭看着目前自己的作業進度：“七号之前我可能……”

王曜華和張航同時拍了一下商陸的後背：“嗐，車到山前必有路！”

商陸那天晚上沒有回家，他短暫的離開了研究所，爬到地面上隻為了讓手機恢複外部通信，等到信号格滿上之後，他立刻給薤白發出視頻邀請。

當時已經是深夜一點，恐怕薤白已經睡了吧，但是商陸很希望自己能夠吵醒他，因為他很需要聽聽薤白的聲音。

他實在沒把握這次可以全身而退，雖然張航他們表現得非常輕松，但商陸知道那隻是他們不願意把壓力強加在自己身上，就算張航說了很多條候選方案，但無論哪一條都不輕松。

想到曾經二戰時期各個國家之間研究決勝武器時，每個科研人員都是背負着國家的命運而拼死拼活，那時候的老前輩們都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榮耀嗎？自豪嗎？

商陸不知道，他現在沒有那些高尚的心情，無論是對C君還是對強子對撞機，他都是抱以一種很平凡的感動心态，但不會将它們附加上多麼高級的價值。多希望所有人都能像自己一樣，對這些嶄新的科技懷有平凡的感動，那樣世界都會變得純粹一些吧。

就像是有的人追求愛情追求得轟轟烈烈，結果也不過是轉瞬即逝的刺激。但感受到那種刺激的人偏偏要把那種感覺形容得有多神聖，搞得大家都放棄了腳踏實地，天天研究怎麼才能受刺激。

但商陸追求的愛情，是纏綿的平凡，那種溫存感始終保護着他的心，讓他能夠把情緒控制在極端興奮和極端悲傷之間。

“平常心。”商陸在等待視頻通話的過程中，默念着張航對自己說過的這個單詞。

平常心。

他念着，低下頭，踢着黃土地上的石頭塊兒。

薤白現在正在幹什麼呢，睡覺嗎，今天穿的是哪一套睡衣呢。自己不在家的時候，薤白是睡在床的哪一側呢。上次半夜回去的時候，好像是睡在自己這一側吧，還把被子拽起來堆在臉前，那樣子像是在模拟一頭紮進自己懷裡似的。

要是自己出了事，薤白該怎麼辦？

剛想到這裡，視頻突然就被接通，屏幕裡的薤白看起來雖然有些憔悴，但還是擺出最溫柔的笑臉。

“今晚又回不來了嗎？”薤白先開口說，“每次都想問你，你到底是在什麼地方啊怎麼就能一點兒光都沒有。”

“最近的路燈距離我都有一公裡。”商陸笑着回答，“對不起，今晚又回不去了。你在睡覺了嗎？”

“還沒有，我覺得你會打電話過來。”薤白直起腰的時候舉起手機，讓商陸看到他現在是在書房，“不過剛趴桌子上就困了，眯了一會兒。”

“早點睡吧，明天不是還要去外景嗎。”

“外景内景都不重要了，等你一個電話有多不容易，一天可能也就一個機會，我不想錯過了。”

“抱歉。”

“不是你的錯，不要道歉。”薤白頓了頓，又繼續說，“就算是你的錯，你也不用跟我道歉。”

商陸憨憨地笑了兩聲：“嘿嘿，嗯。”

“我昨天和你說的那件事，就是8号那天常總會緊急召開董事會，但是我想了想，7号你不去出席挂牌儀式也很奇怪，到時候媒體肯定很多，所以我在跟常總商量，挂牌儀式就先在内部舉辦，最後來一場記者招待會。如果記者招待會定在晚上的話，你可以趕回來嗎？”

“我打電話來是想跟你說這件事。”商陸思考了一下，“逮捕行動其實是7号當天，8号是個僞消息。”

薤白驚得瞬間醒盹兒：“什麼意思？可是鄭局長也是得到一樣的消……啊，難道說想要逮捕張總的人想要利用鄭局長嗎。那要讓張總早點躲起來避風頭啊！”

商陸張了張嘴，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對方張航已經打算獻出自己以保研究所這件事：“張航看起來沒有要躲的意思，所以我琢磨着，我也陪他們奮鬥到最後一刻算了。隻要國防不沖到我面前，我就在研究所裡一直幫忙。”

“什、什麼意思……”薤白大概是從商陸的語氣裡聽出了大義赴死的精神，吓得他聲音都有點兒發顫了，“你不回來了嗎？”

商陸曾經最怕見到薤白現在這副害怕的表情，他曾經發誓又發誓，今後要讓薤白每天快樂，但現在他發現誓言的确難以堅守：“我跟你說過我第一次見到那個對撞機時是什麼心情吧，那種心情比我大學時看到6G論文那次還要再劇烈好多倍。但是這一次我可以不隻是在遠處看着。”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讓薤白也平靜下來，兩個人沉默着對視，直到薤白開口：“雖然剛才我的第一反應是阻止你，但是……之前我也和常總他們說，你是不會對同類坐視不管的。那句話可能不是用來勸别人，其實就是我自己想要勸自己的吧。商陸，商陸啊。”

“嗯。”

“商陸，”薤白連叫三聲愛人的名字，随後眼神堅定起來，“别有顧慮，你就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吧，其他都交給我。”

商陸愣神了一陣，眼眶裡慢慢蓄滿淚水，他蹲在地上，縮成一個球兒：“謝謝，但是我現在……我總覺得我可能……”

“商陸，你擡頭看着我。”

商陸移開擋住臉的手，和薤白對視了一陣。

“你在看到對撞機的時候，想到了什麼？”

“想到了……卧槽真牛逼啊這個東西所需要的所有材料和設備都很稀有，真正搭建起來需要幾十個億，有錢真是快樂。”

“哈哈，你是把它當成什麼玩具了嗎。”薤白耐心地引導着。

商陸吸了吸鼻子，歪頭想了想：“非常奢侈的玩具，而且它要是真的能運行起來的話就更牛逼了，我們現在理論上的東西說不定就能被證實，那今後我們的AI模型跑起來就再也不用考慮費電不費電的問題，然後，然後大家就人手一個C君，快快樂樂地過日子。C君真的很好，陪伴、教育，感覺它都很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