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林唯昭身側的尺素,斜睨了方笑古一眼,見他目光呆滞,冷聲道:“方少俠,你還是别浪費女子的衣衫為好,省得暴殄天物。”
言畢,便收了視線,望向身側之人,柔聲提醒道:“少莊主,你的手。”
不由蹙起眉頭,林唯昭将有些麻木了的雙掌用力展開,左掌上有一刀痕,右掌上是兩道,和胸前那傷口相比,不是太深,但卻也不甚樂觀。
朝那傷口輕輕吹了吹氣,尺素一邊處理傷口,一邊擔憂道:“這掌中的傷口會不會也留了疤?”
“那倒不會。處理得當,應該留不了疤。”回了神的方笑古,輕咳了一聲,又睨了那掌中傷口一眼,如實道。
“方少俠,為何對傷口是否留疤如此清楚?”林唯昭不由疑惑,眼前突然閃過當日在潇湘館與方笑古對招的畫面,不由蹙眉道:“是否與你掌中的傷痕有關?”
“你說這個嗎?”方笑古伸出右掌,掌心朝着對面二人,微眯雙眸,笑眯眯道:“這個是不好好處理傷口,才會留下的傷痕。”
尺素瞥了一眼,那人掌心的傷口從虎口蔓延到掌側,結痂許久,與周圍顔色相比略深,倒是比現在少莊主手上的傷口更加駭人。
“時間過去了,傷口都會好的七七八八,但是有些事情,若不想忘記的話,不如留着這疤痕時時提醒自己。”方笑古眸中一暗,旋即收回手掌,藏于寬袖之中。
若有所思地睨向輕蹙眉頭的林唯昭,方笑古理了理衣袖,佯裝不經意地問道:“方才見着的那個叫做楚孟的人?你是不是有點怕他?”
林唯昭與尺素懼是一驚,動作一滞。
沉默了一會,尺素才繼續将他另一手包紮完畢,卻忽被一旁的林唯昭拉住了手臂。
若不是方笑古提及楚孟,林唯昭可能也不想去提,但眼下,他還有件事想要确認,頓了一頓,輕聲道:“是你通知了楚孟嗎?”
尺素擡眸,眼波流轉,迎上林唯昭漆黑幽寂的雙眸,怔怔地點了點頭,複又解釋道:“我擔心您的安全,所以才……”
“無妨。”林唯昭微微颔首,垂下眸子不去看她,淡淡地說道:“啟程吧,一路向東行,你去外面照應便是。”
“是,少莊主。”尺素微微抿唇,又觑了眼少莊主憔悴的樣子,将想說的話随之咽下,不做逗留地掀開車簾,下車離去。
馬車的車廂随之大幅度的晃動了一下,旋即便化作沉寂。
“你問我,是不是怕楚孟,何意?”眯起眼睛,林唯昭目光沉沉地觑向方笑古。
“我見你方才好像一直在躲着他,不是在怕他嗎?”方笑古淺笑,又将腰間那虎皮袋扯出,在手中輕輕颠了颠,又問道:“還有這藥又是什麼?”
“躲着就是怕嗎?”将松石藍的外袍穿戴上身,林唯昭有點疲憊地靠在了車廂壁邊,仍覺身冷,便将身側的衾被拉過,蓋在身上。
“那藥,就和我手裡的藥一樣。”伸手拾起榻上角落裡的小瓷瓶,從中倒出一粒,仰頭吞下,複又睨向方笑古,緩緩道:“治我舊疾。”
倏爾,馬車晃動起來,轟隆隆的車輪聲傳入車内。
“先前我問過你,你這舊疾究竟是何,你始終不願透露。”輕蹙眉頭,方笑古眼波微轉,複又沉聲道:“如今,不知我有這個資格了沒有。”
說,便是暴露了弱點,不說,可能傷了眼前這個救過自己多次的人。若是林羽然在身側,定是要教他謹言慎行,不可婦人之仁。
陷入了沉默良久,林唯昭歎了口氣,擡眸睨了那人一眼,忽道:“有個無聊的故事,你聽不聽?”
揚起眉眼,方笑古輕笑道:“頭一次聽人說故事,上來先說無聊。倒是讓我更起了興趣。”
“曾經……”
“打斷一下。”方笑古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說故事的時候,用很久很久以前,會比較吸引人。”
眯起雙眸,林唯昭并不理睬地繼續道:“有個少年,和大多數人一樣,有疼愛他的娘親,威武的父親。”
“但他很貪玩,父親甚是不喜,隻有娘親縱着他來。娘親常常幫他瞞着父親,讓他可以和小夥伴們一起玩鬧,下河撈魚,上樹捉蟬,從白天玩到日落……”
頓了頓,見方笑古始終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也不插話了,林唯昭微蹙眉頭,懷疑道:“你不會覺得這個故事很無聊嗎?”
“你好不容易說了這麼多話,怎會無聊。”搖了搖頭,方笑古淺淺一笑,眸光柔和地睨着林唯昭,淡淡道:“然後呢?”
“他的娘親因一場意外身故了……”眼神一暗,林唯昭的視線轉向帷幔上的線頭,繼續道:“自那後,他的父親便不允許他玩鬧,每□□着他勤學苦練,也不允許任何人做他的朋友,或是同他說話。”
“少年每日都過着沒有他人回應的生活,剛開始還能靠着自言自語打發時間,但久了後,隻覺孤寂,能說的話越來越少,聽到的聲音越來越單調,直到有一天,這個少年完全喪失了說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