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幫你,小心燙。”虛煙一見尺素進了門,就騰地站起來,伸手就要去幫她端藥。
“不用。”尺素不想這好不容易熬好的藥給撒了,一擡眸,看到那人略帶憋悶的表情,複又道:“你去看看少莊主有沒有醒,幫我扶他起來。”
蹙眉回眸,警惕地瞥了眼方笑古,見他并無異動,才朝着床榻走去。
迷迷糊糊地被虛煙輕輕喚醒,休息了一下午,恢複了點精神的林唯昭在他的攙扶下,仍是乏力地半坐了起來,緩了許久,才睜開雙眸。
喂藥并不如想象中順利。
“少莊主?你?”
這藥方才給少莊主喂了幾口,便吐幾口,一口都未被咽下,尺素心道:“若說是怕苦,但在桃湖山莊照顧少莊主時,亦是天天喝藥,卻也不曾如此啊,還是他對我不滿,所以我喂他,便是一口不吃嗎?”
執着湯匙,尺素睨着手中的藥碗,陷入了沉默。
似有所察,林唯昭輕蹙眉頭,緩了緩翻江倒海的呃逆感,解釋道:“與你無關,隻是藥一入口……”言語間,又是一陣作嘔感襲來,伸手推開那藥,悶聲道:“就想吐。”
聞言,尺素一怔,立刻湊近了去嗅,許是散了熱,這湯藥變涼了,是有股隐約可聞的腥臭味。
不疑有他,又将碗遞到唇邊,紅唇輕啟,抿了一口,那細長柳葉眉瞬間扭做一團,面露苦色:“這藥……”
是真的惡心,掙紮着咽了下去,原來不是因為自己,尺素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但一擡眸睨到少莊主那副抗拒湯藥的模樣,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似是想到了什麼,虛煙眼珠一轉,忽道:“要不要試試以口度藥?原先小師妹不願意喝藥,師娘就是這麼做的。”
“少莊主,得罪。”微蹙柳葉細眉,尺素眯着雙眸,毫不猶豫地端起藥碗,吞了一口含在口中。
“尺素。”捂住自己的口鼻,林唯昭蹙着眉頭,悶聲道:“他是在胡說,你不要信以為真,你仔細想想,以口度藥怎麼可能讓苦藥變美酒……”
緊閉雙目,冥思苦想了一番,虛煙确定道:“沒啊,我說的是真的,我就看我師母這麼做的。”
不動聲色地向後又躲了躲,林唯昭擰起眉頭:“不要閉眼說瞎話。”旋即一肘戳在身側那人的腰上,雖然沒什麼力氣,但還是有了點效果。
“啊?”一怔,将思緒收回,虛煙倏地睜開雙目,就見尺素輕合雙目,緊抿着雙唇,漸漸靠近他,準确來說,是靠近他扶着的林唯昭。
“不是!”
這才反應過來,虛煙手忙腳亂地伸手阻止道:“不是,尺素姑娘,我剛才雖然沒胡說,但林少莊主不是師妹!啊,不!我是說!不是讓你啊!”
“你們是在演什麼話本嗎?”
慵懶缱绻的聲音悠悠傳來,就見方笑古輕挑眉眼,踱步而來。
鬧劇看了有一會了,也快看不下去了,畢竟這一張小小床鋪上擠了三個人,不僅沒把藥喂下,還鬧烏龍,不由開腔道:“既然想了個破法子,又下不去口,那不如讓我來?”
尺素皺着眉頭“咕咚”一聲将藥咽了下去:“不用!”
“既然如此,聽我一法。”
輕撩衣袍,方笑古雙手負背,施施然走至床榻邊,笑眯眯地觑着衆人,若有所思道:“小時,師父同我說過喝藥的關鍵在于視、嗅、味。因為再苦再難喝的藥,看不見那色,聞不到那味,嘗不出那苦,就都能吞下去了。”
見尺素止了動作,虛煙松了口氣,立刻點了頭,附和道:“以銀針入穴,确實可暫封五感,但是眼下沒有針……”
“眼下,我既有紅綢,又有銀針,不知林兄可願一試?”忽地伸出手掌,掌中托着不知從哪裡尋來的紅色綢布,方笑古輕笑道:“畢竟良藥雖多苦口,但若始終無法下咽,豈不是相當于無用。”
“還是說你想試試那以口度藥?我也可以代勞。”
“……”
睨了眼那難喝的藥,看了眼一旁眯眼笑着的方笑古,那人說要以口度藥比尺素的可能性更大,權衡之下,林唯昭不得不妥協:“封感。”
“林兄,閉眼。”
紅綢從那人指尖滑過,覆到林唯昭輕合的雙目之上。
“一不能視,二不能聞。”
直起身來,輕揚唇角,方笑古探出左手三指,兩針夾于雙指指尖,鋒芒微露,另一手迅速将二針刺入林唯昭鼻翼兩側的迎香穴上,輕笑道:“雖是暫封兩感,卻可一試。”
見了那針,尺素蓦地一怔,大驚失色地便要開口,卻被一道氣流擊中,瞬間發不出聲,也動彈不得。
轉息之間,方笑古悄無聲息地從她手中拿過藥碗,在床榻邊坐下,又不動神色地側身擋住了虛煙的視線,不讓那人見着她的異常。
舀了一勺,将湯匙送至林唯昭唇邊,笑眯眯地勸道:“林兄,張嘴。”
“這……”眼前一片漆黑,也聞不到什麼味,林唯昭微蹙眉頭,猶豫着輕啟雙唇,湯藥便被灌入口中。
雖然還能嘗到苦味,但尚能忍受,便将藥咽了下去。
方笑古喂藥算得上耐心,但他平素就不是伺候人的那類,所以不小心灌急了,還是讓林唯昭嗆了幾口。
“林兄你……”後背一涼,發現那尺素雖被定了身形,但視線始終死瞪着自己,趕忙用袖口擦了擦林唯昭的唇角,揚聲道:“你别着急啊!慢慢喝!”
連咳數聲,林唯昭蹙起了眉頭,緩了緩氣息,不待再說,口中又被塞了一口藥,連着要說的話一并吞了下去。
又聽那人在耳邊小聲道:“哎呀,林兄,多擔待,尺素那眼神能将我生吞活剝了,見諒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