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别的劍了。”林唯昭歎了口氣,提醒道。
“就你那把劍,我也不太稀罕。”
方笑古揚起唇角,緩緩道:“我有滿腹疑惑,需你來解。”
林唯昭靜默不語。
關少柏雖然知道身後跟着方才那個吓人的家夥,卻也不大在意,匆匆在前走着,時不時地在前面停下幾步,等着那兩人,于是三人相顧無言地走出南城門。
又行了幾裡地,走到了郊外的村莊裡。
地上都是黃色的沙土,周圍沒幾棵樹,三三兩兩的小孩子,打着赤腳在一旁的野地裡嬉戲打鬧,見着少年一行,好奇地停了遊戲,卻沒靠近。
“你想問什麼?”林唯昭忽道。
方笑古眯起雙眸,沖着一旁的小孩子們揮了揮手,便又目視前方地沉聲問道:“那日在陳府,你所用的最後一招,也是雨落九州嗎?”
“是。當時已經回答過了。”林唯昭簡短地肯定道,餘光睨向方笑古。
輕蹙眉頭,不解道:“方少俠,為何對那劍法如此在意?難不成你才是用劍高手?”
“哦?哪裡看出來我慣用劍了,我都沒怎麼耍過劍。”
“那日,我與陌聲大,陌聲小二人迎戰之時,你在旁,竟能看出我藏招,故意出聲引我出招,若非練劍之人,何以知我劍法進退,用法幾分,眼下又對我們山莊的劍招如此感興趣,還要隐瞞嗎?”言畢,林唯昭目光沉沉地側首凝視方笑古。
“很有意思的想法。”方笑古微眯雙眸,輕啟雙唇,複又搖首笑道:“其一,我沒看出你藏招,隻是看你打得精彩,忍不住為你出聲。”
“其二,沒殺過豬,但也見過豬跑,雨落九州名揚江湖,我自然略有耳聞。”“其三,感興趣也是因為你,那日你使出的那招,漫天飛竹,劍氣化虹,讓我歎為觀止。當然,你那身影也是讓我永世難忘。”
方笑古漆黑的雙瞳流光一轉,輕蹙眉頭,又道:“隻是我不懂,那日你既已将那氣吞山河的劍招出手,為何卻忽然地将招式收回,突兀到即便我不通劍法,也覺奇怪。”
未料到他竟是看得如此細緻,林唯昭不由蹙起眉頭,掩飾道:“因為我學藝不精。”
“林兄你啊,總愛往自己身上抹黑,但你若總這樣敷衍我,我可就頭疼了。”
方笑古挑起眉眼,若有所思地睨着那人,輕笑道:“先前你說自己纨绔子弟,卻無半點纨绔子弟的樣子,不僅從未去過煙花之地,甚至不知何為肌膚之親。”
眼神躲閃開來,林唯昭怕他又說些有的沒的,話也說得有氣無力,悶悶地道:“當然知道……”
見他仍在佯裝,方笑古歎了口氣,默認道:“那我就當林兄你知。”
“隻是後來,你又說自己武功不濟,但那萬毒幫的靈蛇劍法,你明明隻是學了劍招,卻還能發揮到那個地步,讓人費解。”
“更不用提,你明明身負重傷卻能以一敵二,打敗了聽雨樓那兩位叫得上名号的刀客。哪裡是武功不濟,分明是武藝驚人。”
“現在你又說自己學藝不精,你猜我信不信?”
并不打算讓林唯昭輕易糊弄過去,所以不待那人再找說辭,方笑古複又繼續問道:“雨落九州的劍法裡可有古怪?以至于你不得不停了招式?”
猛然停步,林唯昭蓦地怔住,不由蹙起眉頭凝視着那人,他倒是說了個七七八八,讓人心生佩服的同時,卻又讓人毛骨悚然。
他繼續邁步而走,定了定心思,沉默了下才道:“我當時感覺不适才收了劍招,但是你也知道,那是因為我身負重傷。”
“一套完整的劍法,必有劍意,劍訣,劍式三樣,劍訣與劍式相伴變化,但唯有這劍意,講究一個恒定守心,但這那雨落九州的招式,為何會顯出兩種不同的劍意呢?”
方笑古微眯雙眸,幽邃的目光沉沉地凝視那人,淡淡道:“我在想,有沒有可能是因這兩種不同的劍意,才導緻了你的不适?”
兩種不同的劍意?
林唯昭聞言再次怔住,他不是未曾思考過,但在這個問題上總是想不明白,一方面是他不喜習劍,心思并不是全在其上,另一方面,是因他劍法本就有劍意不足的缺點,所以他一直認為使用劍招時的不适,隻是自身劍意不足所緻。
蹙起眉頭,他暗暗思忖道:“即便都有劍意不足的缺陷,雨落九州十九式本屬一套,為何隻有後九招每每用過,便覺胸中梗塞,但那前十招卻無任何不适。方笑古的說法,确實能更好地解釋這其中蹊跷……”
“公子?”關少柏轉過身,遠遠地喊了一聲:“到了!”
聞言,林唯昭回了神,就見少年指着不遠處的一個茅屋。
“嗯。”立刻應了一聲,匆忙跟上關少柏,他現在隻希望方笑古确實是友非敵,不然這種恐怖如斯的洞察力,當真不好對付。
那茅屋看着很是簡陋,屋頂還有幾處漏洞,邊緣是幹裂的茅草,小院可以用過于簡單形容,僅有一口井孤零零地立在黃土之上。
“林兄啊,你還沒說,是不是呢。”方笑古連着追問,嘴上不停,腳下也不停,疾步跟上。
不想在這問題上深究,也怕再多說了什麼,睨了眼不好對付的男人,林唯昭打斷道:“可能壓根不是什麼兩種劍意,隻是我自己才疏學淺,領悟力不夠,才導緻劍意淩亂”
止住步伐,溫聲道:“所以方少俠,莫要再戳我痛處。”
眯起雙眸,觑着那張看似怅然若失的臉,方笑古心中暗道:“現在這般言辭,難不成是在示弱?又是這般生硬。但換而言之,雨落九州中的兩種劍意,他也似乎是才注意到,隻怕是另有隐情。”
看來桃湖山莊裡的秘密遠比他想得多。
“林兄,你剛才說什麼?”眼波一轉,一手如蛇似地纏上了那人的腰,方笑古眯眼笑道:“你痛了?是不是路走多了,累的?是這兒嗎?我給你揉揉?”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經一塹也能長一智,林唯昭自然不給他動手的機會。
衣袖一翻,擡手便擒住那人鐵箍似的手,一把将他扯遠了去,拂袖而去,由衷說道:“故技重施,死性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