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今夜也吃不了酒了。”
他說着指了指桌上的白瓷酒壺,笑道:“這是江兄他們親自釀的荔枝酒,可惜,隻能我來獨享了。”
林拓一時無言。
阿淺聲音糯糯:“阿淺叨擾二位公子了,你們若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便是。”
林拓放下甜湯,神思終于清明些,語氣發硬:“不用了,你自己去一旁待着吧,我和常兄有話要說。”
常舒明笑了笑,打圓場道:“阿淺姑娘不要介意,他這人是這樣,嘴硬心軟。”
阿淺搖搖頭,“是阿淺打擾,我這便去窗邊待着,看看小鳥去。”
常舒明看着她墊着腳費勁地開窗,不由得失笑,轉過頭便對上林拓陰森森的眼,隻好尴尬地清咳一聲,解釋道:“一劍既在手,定要幫助需要的人。”
“幼稚。”林拓垂眸,“你的江湖心可真廉價。”
常舒明緩了緩,一時摸不出他此話是否真心,隻好嗫嚅着應道:“可這江湖不就是如此?自小師父便告訴我,草芥漂浮,誰需要我們,我們便要出手相助。”
“罷了。”
他見林拓心緒不佳,遂歎息道,“鬼質枯一事,江兄夫婦幫了兩個大忙,若非是他們,我們估計還不知兇手是誰。”
“知道又如何?”林拓嗤笑一聲。
常舒明倒吸一口氣,猛地直起身,“輕無莫是不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殺了鬼質枯?還有為何時隔六年,這人突然又會出現一劍取了他的命?”
“不想。”
林拓說着一把推開他,兀自下了床,卻是腳步一頓。
他走到窗邊,立于阿淺身後,聲音壓得低沉:“你在做什麼?”
阿淺猛地吓了一跳,手一抖,指尖停着的鴉鳥抖着翅膀飛走,驚顫了一根枯樹枝。
“公、公子。”她帶着笑回身,“是有什麼事需要阿淺去做嗎?”
林拓死死盯着她,聲音越發犀利:“你剛才,在做什麼?”
“啊?”阿淺像是被吓到似的,小鹿般的眼瞬間波光盈盈,“林、林公子,我就、就是看看小鳥。”
“小鳥?”林拓冷笑一聲,“你方才手上站着的,可是江湖人專門用來傳信的黑鴉。”
“我、我不知……”阿淺抖了抖,“我真不知什麼傳信……我就是看見這小鳥很漂亮,它、它的眼睛是棕褐色的……”
常舒明疾步走來,“輕無,輕無,莫吓壞了阿淺姑娘。”
他攬住林拓的肩,小聲道:“你看她的樣子,一看就是不知道這是什麼,隻覺得小鳥可愛便招來玩了。”
林拓徹底冷了臉,有氣無處使,隻好哼了一聲。
但阿淺看起來确實無辜,到底沒再深究,他甩了甩衣袖,坐回桌邊,又拎了壺冷水下肚。
常舒明笑着搖搖頭,看向窗外。
“落雨了,難怪清早霧氣那麼重,”他轉開了話口,試圖打破屋内凝滞的氛圍,“這一下雨,江南倒真的如歌如畫。”
“外面天色都暗了,你還能看見什麼?”林拓冷淡應道。
阿淺卻是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常舒明吞下欲同林拓辯駁的話,連忙看向阿淺。
小姑娘的眉眼緊蹙,愁容滿面,看着淅瀝的煙雨,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小姐的身子,可否承得住這濕冷的天。”
“阿淺姑娘莫要焦急,我看江兄可是很疼你家小姐,定會照顧好她的。”常舒明安慰她。
這話倒是說在了點子上。
此刻,紅梅山莊内,也是細雨抽絲,燈火搖曳。
拍闆聲笛音相和,勾欄歌舞升升,栀子燈隐于其間,沿着一條江南春水,酒樓角店内酒客盈座。
榮微輕輕擺了擺煙袖,挽着江隴,來到一座宅邸面前。
“一樹紅梅,傲雪凜冬。”旁有一大腹便便貴商與幾個書生模樣的人談笑着走來,“這紅梅山莊今年是借了侯爺的面子,竟辦得如此風光。”
榮微輕輕一笑,對身旁的人道:“走吧。”
卻被江隴拉住。
她腳步一頓,擡頭看他。
梅花樹下,燈火明滅間,江隴一身烏衣如墨,少有的青絲半绾,額前碎發垂落在那雙極為缱绻清亮的眉眼上,襯得人愈發松風水月。
這一瞬間,榮微在恍惚中萌生了一股錯覺——
她與他,當真是這臨安城内一對尋常商賈夫婦。
半晌,江隴薄唇輕啟,聲音如玉石清潤,竟也是溫柔至深,帶着點點不解與猶豫,問:“夫人,當真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