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臨安侯倏的将《劍靈錄》握緊,一直不離身的佩劍極迅速地抽出。
幾乎是轉瞬之間,他挺直了佝偻的背,面色灰沉,卻用了十足的力,将沉重的軍劍擡起,直抵榮微的脖頸。
常年不見光的脖子纖細白皙,在這隻有一束光打進來的窗棂下,淡青色的筋脈越發明顯,因為感受到劍意的逼近而鼓動。
卻又很快止息。
榮微擡手擋住江隴欲抽劍的手,面不改色地看向臨安侯,笑了,“侯爺這是做什麼?”
臨安侯眼底全是森寒,狠鸷毒辣的眼神直向榮微,劍尖又往她脖頸刺近了半指。
“是誰告訴你,這是假的《劍靈錄》?”
劍已刺入她脆弱的脖頸,雖不見血,卻已挑斷了發絲,落了一小縷輕輕柔柔墜落在地。
榮微還是未動,笑意更深,不入眼底,“這不是侯爺告訴我的嗎?”
臨安侯手一頓,“你說什麼?”
榮微眼神垂落在劍柄上,聲音幽幽:“半個時辰前,是你親口說,這《劍靈錄》是先帝所出,借的官家之勢。”
“既如此,那說明這秘笈,定然帶有天子印記,或許像我的玉镯子一樣,刻着玺印,又或者……”榮微輕輕退後一步,躲開了尖銳的劍鋒,“帶着天子密符。”
她看起來真的太過平靜了,在面對曾經震懾四方的大将軍的利劍時,全然沒有被威嚴壓迫的不适與慌亂感,反而遊刃有餘,進退在理。
臨安侯蹙眉,想起賈平那日說的——
“這嶺南夫婦,絕不是明面上要來求生意之道如此簡單,特别是江夫人,她與我下棋之時,大膽中帶着克制與謹慎。”
賈平撩了撩胡須,頗感疑惑,又道:“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子,雖不能武,但她的心智與能力,絕對是刻意隐藏了。”
“若他們當真是來臨安謀生,那倒還好,就怕是……”
思及此,臨安侯原本被她此番話打動的心又再度生疑,劍跟着她退後往前逼近,“不對!”
“如何不對?”
榮微漂亮的眼輕輕瞥了他一眼,“侯爺,我不怕你,是因為我們行得正坐得端,更是從未昧着良心做事。”
臨安侯的手勁稍稍松開,在喘息的間隙,他耳邊又響起賈平方才的話。
——“不過,以鄙人行商多年閱人無數的經驗來說,這荔枝夫婦倒是要比那群江湖人坦誠率真得多,至少能從他倆眼神看出來,他們沒有别的用心,清亮可見底,不似那些心懷鬼胎的人,各個眼神都寫着:我要拿秘笈。”
臨安侯站定。
面前兩人的眼裡确實沒有帶分毫的殺心與決意,他謝诏聲雖不能像賈平那樣識人心,可對面人是否對自己帶有仇意和殺意,還是尚可分辨。
少頃,他終是松開了手,劍重重垂進地面,發出“铛”的一聲。
再對上榮微的視線時,臨安侯方才的殺意已經褪去大半,又把手中的藍白書冊遞給榮微,道:“這便是真本,不過從前的《劍靈錄》是用竹簡做的,江南氣候濕潤,易長斑菌,我這才親手将其謄抄在書頁上,竹簡便毀掉了。”
榮微淡淡地低頭看了眼面前的書冊,平靜地接過,轉頭喚江隴:“夫君。”
江隴湊上前來,摒着呼吸,狀似低頭跟着榮微一起看,實則眼神虛空,隻落在她捏着紙張的纖指上。
說是半炷香的時間,榮微卻是毫無波瀾地迅速翻完,遞還給臨安侯,笑意早已抹去,“多謝侯爺。”
臨安侯接過,将書冊往茶桌上一放,佩劍收回腰間,話中卻帶着揶揄得逞的笑:“看不懂罷?”
“我知道你們做商賈的,向來比較謹慎,想要提前先學個一招半式,免得等會那些江湖人争起來,這秘笈便沒有你們的份了。”
“隻是,我方才也說過,這秘笈用的是官家密語所寫,你們是看不懂的,争了也沒用。”
榮微輕哼一聲,抖了抖衣袖,正欲開口,門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是方才的小厮,“侯爺,擂台那邊吵起來了。”
他手裡還提着個粗制的竹籃,裡面放着一個黑桃木托盤,乘着碗藥湯,黑黢黢地喂在玉瓷碗中,飄着股腥臭味。
隻一眼,榮微忽而淡淡一笑,剛攢起來的憤怒頃刻消失。
她朝江隴道:“我們走吧。”
江隴一直處在神思飄忽的狀态裡,聞聲懵然,被榮微拉着衣袖便往甬道走。
身後傳來小厮與臨安侯的攀談聲:“侯爺,您是否要先去看看?”
“藥渣呢?”
“藥渣我已經倒在蒲園内了。”
直到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發出“叮”的清脆一聲。
江隴這才回神低頭看去,瞧見榮微從臨安侯卧房内出來時,還順手拿回了方才的玉镯,與他的護腕碰在一起,“叮叮當當”響遍甬道。
“《劍靈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