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桐心下倏地一陣索然無味。鼻下幾乎不可察地洩出一道短籲。
雖然極其輕微,但還是穿入了對面埋頭用飯之人耳中。他手上動作稍一頓了下,下一瞬便恢複如常。
“砰——”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驚得姜桐心下猛然一跳。封直面色閃過一絲不悅似失了胃口般,停下了用飯的動作。
“哎呦!我這百年紅檀木啊!怎的就這般碎了……”外面紛紛嘈嘈間,姜桐隻聽得掌櫃的大聲心碎地哭喊聲。
不過就幾息間,便又聽得掌櫃的怒氣喊聲:“還愣着做什麼,趕緊将還沒碎的收起來!”
一時之下,客堂内哄哄鬧起。叫罵人聲,哭爹喊娘。彌漫着塵土煙灰,騰騰飄揚。整個間,全然被籠罩在了一片煙霧朦朦中。
隻不過,這“煙霧”着實嗆人得緊。
姜桐掩面,湊過身往外一看。
亂糟糟的客堂下,赫然可見坍塌之樣,竟是樓塌了……
二樓上方,連帶着一旁的樓梯也“壯烈犧牲”,留下的已然是“殘肢骸骨”。掌櫃的一臉悲憤地抱着塊破木頭嚎聲大哭。
所幸地方不大,塌下也隻一小片。未出人命,但卻要了掌櫃的心肝。人還沉浸在悲憤哀傷中,住店之人便紛紛要其退錢,足下恨不得趕緊離去。
推搡叫罵響絕不耳。
封直不知何時起身站于窗棂前,而原本被隻撐開了一道口子的雕木窗,此刻豁然翻起。彌漫于空中的塵土似找到了出口,瘋狂朝此彙聚奔了出去。
外邊一番推诿扯皮間情形愈演愈烈。掌櫃的也顧不上這散落于地的“殘肢破木”,巴巴哀求。
奈何這方“慘象”實在太過驚人。先别說這其它房間會不會坍塌斷裂,光是今兒這殘局就得夠店家收拾好一陣,哪能還騰得出空來招呼客人。
一刻鐘前才喜滋滋數錢樂道的掌櫃,現下心底仿若滴血般,從錢袋中一點一滴摳了出來。
得到退錢的住客一溜煙間飛了出去,片刻間湧起的人潮聲消散開,門口聚集的人群也随之而散。
隔間的二人相繼走了出來。
上一刻還沉浸在悲傷中的掌櫃,待看見玄色勁裝男子走出之時,臉上瞬間擠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公子盡可放心住下。小人在這沣縣城中守着這方客店營生已然三十年,從未發生過如此異狀。這樓閣斷然不會無故坍塌,定是人為所緻!”
掌櫃的挺起圓滾的身子,拍胸一臉擔保,生怕這個财神爺就此溜走。話到最後,心下悲憤之情又浮現出來。兩道橫眉豎起,似要将那背後之人千刀萬剮。
封直無動于衷,待餘光見着後方素衣女子走近時,方從胸口中掏出一片金葉子朝身側之人扔去。
“一刻鐘後在門口等着。”
隻留下一句莫名之語,這人便向外離開。
掌櫃的又哭又笑,挂在颔下胡須上的淚水還未褪去,便拿着落在手中的金子親了又親。面上立即又是一副喜滋模樣,對着離去的男子連連謝道。
姜桐盯着那道離去的玄青色背影,足下堪堪一頓。她本就無何行李可收拾。若不是這靜娘贈予的衣裳還留此,她大可現下便随着封直離開。
方才那句話除了說給她聽,還能有誰?
登梯已斷,幸得掌櫃的還存下點心思,招呼着夥計一通爬上,将包袱取了下來。
“小娘子若是累,可往裡先歇着,小人馬上給您收拾。”一道熟悉的哈聲響起。姜桐調頭一看,正見那矮個小夥計湊近門邊。
“不用了。方才吃完,正好站着消消食。”裡間客堂夥計們手忙腳亂已然亂成一團,若她再去坐下,豈不更是添亂。
“你這腿才是要好生坐下歇息。”
興許是前兩日見得多了,姜桐眼下見着劃開的血肉并不覺着可怕。
小夥計把受傷的右腿往後挪了挪,彎腰低聲道:“小人這點傷不礙事的。”
“既然小娘子不需坐下歇息,那小人就不打擾了。”說着間人便要屈腰離去,轉腿一動,牽扯到右腿的傷口,疼的他猛地吸了口氣。
“等等……”
“你把這個拿着,雖不能立即使其愈合,但止血頗有奇效。”姜桐叫住人,從袖中掏出一瓶黑罐遞給了他。
此前封直扔給她的傷藥,還未上完,殘餘些許。但觀其藥效,對這小夥計腿上之傷,完全足矣。
稚嫩的面容比之她大不了多少,明明還是個孩子,卻已要為生活奔波……
小夥計猶豫再三,将背于身後的雙手搓了又搓,适而緩緩伸出滿是粗繭灰黑交雜的雙手。
“小娘子真是菩薩心腸,小人感激不盡……”小夥計垂首便要跪下,面上羞愧之色仿佛比之前更為濃盛,蔓延至整張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