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公子的胃口一向都這麼好?”
姜桐瞧着眼前埋頭往嘴裡送飯的男子,忍不住發問。面對封直此舉,她不懂,心下也實在無語惱火。
人要用飯,她自是管不着。
但也不必在她面前這般,進門丢下一番戲弄羞辱之語。此刻又重新換上了熱菜,一聲不吭,慢慢吞吞,悠閑用起飯來了。
存了心的磋磨她!
封直聽着耳邊漸漸不耐之聲道出,手下動作放緩了三分,極為緩慢地夾起食菜。
“食而不語。姜娘子腦中連這點,都不曾記住嗎?”幾句慢緩聲吐出,言外之意皆是滿滿挖苦。
姜桐臉頰上拉扯出幾道淺弧,搖搖頭:“不曾記得。”
“自幼長于鄉野間,禮數難全資質愚鈍,還望封公子多以理解。封公子若是不喜,下回子……不,阿桐定然不會再出現于封公子寝食飯間。”
封直既要如此說道,她還能堵了他的嘴不成?此下,就當個“傻子”也好。
這般想着,姜桐心下一點子的氣都不曾生出。
淺淺上揚的一雙明亮眼眸勾映着點點煙火塵光,刹那泛起的光華,比之天邊劃開的燦光更愈惹眼。叫人不敢直視而去。
封直斂下一層幽深眸光,低頭将方才放進碗中的食物送進口中。嚼咽下的飯菜悄無聲息滑進他的腹中,沒有殘留出半分痕迹。
他放下箸子,素帕方一抽出,剛要擦上唇邊。忽然之間,一陣強風自門邊破開,挾雜着細小的木頭沉渣疾速向二人奔來。
封直口中欲出之詞又緊閉上,剛想沉放下的雙手立即揮出。右邊逼近的一塊大殘木瞬間被擊落在地,零落四散的沉屑與清脆的噼啪聲蔓延在半空中。
一切發生的太快,幾息巨變。
姜桐所感隻是被強風一道吹過,眨眼再開時,便被一方飛來的素竹錦帕蒙住了眼睛,周遭連帶着幾縷垂散開的發絲都一同被掩蓋了起來。
眼中方得見清明,耳邊便聽得幾道嘶叫聲。
“啊啊啊——”
随着再一道痛喚聲響起,本就狹小的房間似乎全然被這聲音占滿了去。驚得姜桐捂住了雙耳。
“怎麼又是你?”姜桐錯愕。
眼前這個正發出痛苦叫聲,熟悉“小東西”不是伍老三還能是誰?
她倒是沒想到這接二連三的,怎的全然遇了個遍?之前在底下叫喚的佟氏,還有這個破門而入的伍老三。
“啊——噗……咳咳......”
飛闖進來的伍老三顧不得探清身邊是何情況,青白嘴唇翻開,瞬時間便吐出一大口鮮血。半死不活般,垂落蜷縮在地面上。
驚變突起。
姜桐口中疑聲适才一落下,身旁封直已然飛速移了出去。
“娘子小心……”
敞破開的門邊飛進來了一道女子驚聲,緊接着便閃進了一抹灰影。識冬飛腳一踢,正正實實落在了一方發黑的胸口上。
而這胸口的主人,瞬間發出一聲痛苦大叫。看似壯實的胸口和身形,然而卻在識冬這一腳中,搖晃擺動間,竟然慢沉着往前倒去。
砰然落地!
激烈沉撞将脆弱的木闆面敲出了半個坑。
姜桐耳邊傳來識冬的聲音,立即起身躲開。
混亂的狹小房間内,一時間都還未讓她反應過來。上一瞬還眼見着伍老三蜷縮在地,下一息,識冬便已出現在她身旁。
姜桐轉眼往後瞧去,隻見得原本光滑的壁面上,竟然自下而上破開了一道大口,從裡鑽出個人來。
隻不過,這人現下已經被識冬一腿解決。
其人整身半挂在牆面中。上半身倒落在小房地面,但是下面的雙腿還未來得及邁出,便已被扼制在了裡面,不得動彈。
躲在牆後伺機而動的幾個大漢見此不妙狀況,立即湧動開,灰溜溜地滾爬了出去。隻留下地面上昏死的伍老三和牆面倒塌下的男子。
姜桐沒心思再把注意放在伍老三一行人身上。
門外一直傳來的打鬥聲隻短暫的維持一小會,随着房内動靜一同消聲下來。她小心緊湊了上去,敞破大開的門邊令房内沒有任何可遮掩之地。
她隻往前靠了幾步,眼中便瞧見了一抹熟悉勁服。
翻騰卷起的衣衫緩緩平落,随着一滴滴鮮紅淺淺地落在了地面中。
封直冷沉着一張臉,極其嫌惡。緊握下的雙拳往兩旁重甩一過,飄然間便帶走了殘留在上的大部分猩紅。
狹窄的過廊間獨留下他一人身影。
四周盡然都是一片狼藉之處,殘斷不堪。
接連樓下的幾根圓木被橫空折斷開。空空落下間,隻聽得下面傳來幾道虛弱哀嚎聲。正是消失不見的孫縣丞與那兩個随身差役。
他三人同姜桐一樣,隻忽覺一道強風沖來。下一刻便被迎面飛來的伍老三,接二連三間全然撞了出去。
一個個如篩餅般,疊壓落在一起。
“咳咳……好久不見,封兄的身手當真是愈發精進了……咳咳……”
獨廊下方忽然爬上一道陌生男子之聲,虛言下帶有幾分欣喜叙舊之意。
姜桐順眼瞧過去,但卻被封直擋住了一半視野。透過到她眼中的隻有從下爬起的半個身子。
再是普通不過的半張面容,上面殘挂着一道鋒利傷口,自右眼下劃開至颔邊。卻隻見的少許猩紅從傷口裡冒出,并不滲人。
但擰起的眉頭卻露出幾分疼痛之意。幾道鮮紅長流,從右肩上流出,悄無聲息間便占滿衣衫。
姜桐還想探眼再望去時,那人已經完全被擋在了她前面高挺身影下。
封直依舊沉下臉,但狹長的眸底間怒意并未翻起。濃長的睫毛隻是淺擡起朝那人瞟去了半眼。而面對來人的贊言,他似乎并不領情,甚至都不曾正眼一瞧。
“一時失手,手下順道便将人甩了出去,驚擾之處,封兄還請多加見諒。”
褚行一忍下喉間咳冒出的腥甜之味,拖着聲歉意道出。
“既然知道驚擾了,還留在這裡作甚。”封直臉色依舊不見緩解下,毫不客氣趕人。仿佛是極為不耐煩間,口中再吐出二字嫌棄之語:
“聒噪。”
褚行一面色一滞,喉間吞咽幾番:“今日你我能在此一遇,這般難得的緣分,封兄可是這就要趕人?”
右肩上汩汩冒出的鮮血灑落下。傷口雖可怖,實則并未傷及筋骨。真正讓他感到痛楚的,是一絲血迹都未流出的胸口。那一拳落下,劇烈的疼痛幾乎占滿了胸腔,仿佛心骨皆碎之感。
但他知道,封直方才揮來的一手,他絕對撐不住。此下能勉強站起,封直手下……還是留情了。
褚行一看着對面沉下眉頭的男子,略微蒼白的唇角揚起了幾分笑容。
他是真沒想到,竟能在此遇上封直。
路途行至經過沣縣,剛一踏門半入,迎面便在那路間嗅得朽骨肌粉。然而定眼一瞧,竟是從一尋常老兒身上傳出。
心有窦生疑慮間,便跟了那厮一路。
見人來此,去而又返,不見異常。下一步他正欲離開之時,卻然在此地,瞧見了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