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一行人連同山匪在内,全部彙聚到了李家莊。焰光照人,棍火朝天。壓抑的落寞不甘與狂放的嚣張迅速蔓延開。
心聲若是能被聽到,那此刻,姜桐内心呼聲必然能在李家莊内占據一席之地。
她這是倒得哪門子黴,進賊窩了!
看着火光移進的方向,姜桐慶幸,總算早一步撤離。情況不至于像之前那般火燒眉毛。但,也隻是緩解一時而已……
“娘子你看……”識冬小聲驚呼,手指向隊伍中被團團捆住的孫縣丞。
“此人與少主一樣進入李家莊,娘子與我也是親眼所見。怎麼突然下,從外面冒了出來,還被這些山匪綁住……”
姜桐順着識冬的話放眼看去。目中熟悉的人影,讓她心下一震。
“孫縣丞是往李家莊沒錯,隻怕,他人剛進便被埋伏好的山匪給捆了。看來,馮縣令也已經落到了山匪手中,花家村……”姜桐欲言又止。
識冬轉念猜測:“我們在李家莊内尋了半天,都未見人影。娘子的意思是……去往花家村的暗道不在李家莊内?可這是孫縣丞親口說得,有假不成?”
姜桐擺手:“孫縣丞沒必要扯謊,他敵不過這群山匪,心裡比誰都要着急,又怎會诓騙封直。這樣做,不是也斷了他的路。”
“着急忙慌地躲進李家莊,一路上,定是忽略掉了什麼東西。”姜桐笃定道:“之前我與你在外聽得的那一番對話可是不假。眼下這幫山匪也已從花家村返回到此。這便足以證明。”
識冬滿目愁思,兩道英眉有氣無力耷拉着。“可是,為何不見少主身影……”她想不通,依少主與識秋兩人之力,完全可以撇下這幫山匪。可,到現在也沒個消息……
“封直可有與你詳情提及過李家莊?”姜桐反問識冬。
識冬生怕遺落了一點,仔細回憶,但最終也還是搖搖頭:“少主隻道吩咐照看好娘子,其餘多得……也沒有。”
“如果沒猜錯,通往花家村與李家莊之間的暗道……應該就在村外門口周圍。”姜桐盯着愈行盛開的焰光,轉身朝村口方向指去。
為保周全,封直并未讓她與識冬接近李家莊。故而,所留之地其實與李家莊尚且隔了一段距離。這樣,就算有危險,識冬也能帶着她迅速撤離。
可偏生,不巧的是,就在那附近同樣也“蹲守”着一群人。那幫以“三哥”為首,撤退埋伏在李家莊外的山匪。這些人,既要埋伏,為何不在村口周圍。卻偏偏要頗費周折,選在一個較遠的地方。
反而門口附近無人看守,這也是怪異!
姜桐仔細想來,越發覺得有問題。還有離開前,“三哥”囑咐的話語。守在老外面的那幫同夥,到現在,也沒踏進李家莊一步。
“自進李家莊來,除了村口附近被我們忽略掉以外,别的地方,你可有發現不同尋常之處?”
識冬頓聲,猶豫搖頭:“除非隐藏極為深,不然,不可能做到完全沒有線索。”識冬心中雖沒十足把握,但七八分總還是有的。
姜桐兩面為難。前行的山匪往李家莊内靠攏,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了馮縣令一幹人身上。此時,正是離開的好機會。
往村口附近尋找,說不定能遇見封直。
可……
明玉舟為何也牽扯到這裡面?
熟悉的面容……姜桐看見的不止有孫縣丞,還有與他一同被捆住的明玉舟!
此人若出意外,那她之前所謀不是白費一場?
姜桐尚在糾結之中,識冬心中已有了打算:“娘子,趁現在無人發現,我們趕快離開吧。得先尋到少主,才有可能從李家莊安全撤離。”
識冬的話,不無道理。姜桐亦知,僅靠她微弱之力,難以奈何這幫山匪。
“那你可知封直此刻所在何處?”
識冬突然被問道,神色一愣:“……暗道,娘子不是說村口有古怪?”
“少主……”識冬吞吞吐吐,搖頭不知。
“這些不過是我随口猜測而已。再者,即便暗道真的在村口周圍,又如何确定你家少主會出現?”
姜桐如實解釋,句句在理,這下倒是讓識冬沒法接下去。
“封直比孫縣丞早一步到李家莊,可現在,我們隻見到了孫縣丞。不僅如此,連同花家村在内的馮縣令,一道全折了進去。你家少主若在場,眼前的景象又豈會是這般?山匪又怎能如此嚣張,大搖大擺,毫無設防?”
面對眼下情形,兩人皆是愁眉歎聲。
山匪們押着馮縣令等人,一路豪聲痛快,很是得意。壓根就沒料到村裡還有外人,目睹了這一切。此刻的李家莊,才是真正的“熱鬧”起來。
識冬猶豫不開口,滿目糾結之色。姜桐順勢開口補上:
“跟着這群山匪子,說不定還能更快見到你家少主。”她說這話,倒也不是哄騙識冬。封直此行既要尋馮縣令,那眼下,必然繞不過這群人。
“可……終究是太冒險了……娘子,我們不去尋暗道,也不跟着山匪,就在此地安全待着可好?”
識冬鎖眉,她不敢拿姜娘子安危賭上。若是出了意外,少主定不輕饒!
“安全麼?都已經入賊窩了,哪裡還能有安全之地?”
姜桐淺淺回答,語氣滿是無可奈何之意。知道識冬心中顧慮,她點到為止,端看這人如何權衡。
姜桐不會拿自己冒險。正如她所講,如今情形下,李家莊哪裡都不會安生。與其這樣躲躲藏藏,不若便大膽跟在旁邊。趁着他們放松警惕,還可随時掌握這群山匪的意向……
大部分火光随着孫縣丞等人漸漸遠去。山匪一路扣押,越過兩人之前待過的小屋,打了個方向,将縣衙一幹人帶往李家莊祠堂處。
分散巡邏的小混頭,舉着火把,三五成群浪蕩遊竄在李家莊各處。嚣張懶散,比姜桐意料中還要松懈。
這些小蒼蠅雖不足為懼,可一直徘徊在附近,嗡嗡叫聲卻是十分惱人。
識冬再行權衡下,勉強點頭。
二人一路尾随,跟着大部分火光移走的方向。有驚無險,悄摸摸地藏在了祠堂附近。山匪大意,根本不會想到,還有人敢明目張膽地盯守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馮石溪又恨又悔。這群山匪盤踞在李家莊,顯然是早已有所圖謀。可他,身為沣縣縣令,未能及時察覺……
若能早點發現,又何至于落到這個地步。無辜百姓受牽連,李家莊的村民生死不明,他有愧……
“宵小之輩,妄圖與大梁律法作對。你們,一個都逃不了……”
“噗嗤……”
沒有意外,周圍聽見的山匪,面上全然譏笑之意。赤果果的,不加絲毫掩飾。
“身為沣縣縣令,馮縣令對大梁律法肯定早就爛熟于心。可我等粗人,大字不識。今兒個,要不給我們兄弟夥也講講,大家勉為其難聽聽?”
這等取笑聲剛落下,幾個混頭立刻掏掏耳朵,連忙擺手:“縣令大老爺的教誨可不是我們能聽得。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縣令大老爺自個琢磨透了,再來說吧!”
一來一往,在取笑馮縣令這件事上,山匪們的配合極為默契。馮石溪臉色幾變,插不上嘴,又氣得心肝疼。
明玉舟看不下去,接聲道:“闵良之呢?他暗中謀劃這一切,究竟存何目的?一朝之間,沣縣兩任縣令若失蹤被殺,此罪責,後果你們可有想過?”
“對,縣令縣丞,皆為朝廷命官,你們可要想清楚了!”孫縣丞适時插聲補充。
帶頭取笑的山匪臉色微變,但其餘人的态度皆是一成不變,依舊放肆嘲諷。明玉舟快速捕捉到這絲異樣,對着此人繼續警告道:
“沣縣新任縣令,剛至沣縣便被山匪流寇謀害。你說,如此膽大包天,公然地挑釁聖上威嚴,後果是你等能承擔起的嗎?而馮縣令任期将至,朝中亦是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