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山匪來勢洶洶,有所圖謀,恐怕早便盤踞在此。李家莊内的百姓,早已遇害了吧……”
識冬望着眼前空空的村莊,怅然惋惜兩聲。
也無怪她有此猜測。從進了這李家莊,除了兇惡山匪與縣衙等人之外,便再沒瞧見過平頭百姓。
房屋空舍,人去樓空。隻餘“咕咕”幾許鳥鳴雞叫,卻是更顯其凄涼之意。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話雖這麼說,可姜桐不信這李家莊内的村民已被全部屠戮殆盡。
“李家莊不小,這些人……總不可能憑空消失。封公子以為呢?”
姜桐側聲微動,目光移到了封直身上。這厮耗費心力,将衆人耍得團團轉。如今兜了一大圈,又豈會作無用之舉,空手而歸?
封直前望四面,口中回道:“萬事之存即有理。憑空消失?當然不可能。”
笃定之音剛落,旁邊一道刀鋒同時飛出,倏爾插在了一丈之外的槐樹上。淩厲又強勁,紮得老樹渾身抖動,“嘎嘎”叫喚。
刹時下落葉零亂,四處飄搖。
識秋快步上前,取回了自己的短刀。卻又提腿一腳,對準樹身狠狠踹了下去。前有一刀,後補一腿。連番襲來重擊,老槐樹嗚呼連天,慘叫不絕。
樹身随和着落葉晃動地極快,粗壯底根在搖搖欲墜間,仿佛下一刻便要傾倒。
姜桐目瞪口呆,竟不知,識秋一腳威力如此之大。天生神腿麼?還是身懷怪力?不管哪一種,都是非比常人矣!
她往身後之人瞄去兩眼,難不成,識冬亦是深藏不露?
“……娘子,奴婢沒這本事……”識冬同樣震驚。見到探究目光放在自己身上,連番搖頭否認。
姜桐勉強信之。将注意放回到前面之時,正聞老槐樹最後一聲慘呼,搖動的樹身定下,“砰”的一聲,往後仰開。竟真被識秋一腳踹倒落地!
其高且不論,但這老樹最瘦之粗身至少須三名成年男子堪堪圍住。怎會僅此兩擊,被識秋輕而易舉弄倒?
“……封公子身邊卧虎藏龍,真乃神人也。”姜桐咽下驚訝,轉頭看向“始作俑者”。卻見識秋一臉神氣,足下沒有受到一絲傷害。
如此怪力,連着老樹都能一鍋端之,若是放在人的身上,那不是立即斃命……姜桐暗暗驚之,可轉念思索,還是覺得不對勁。
面色随着思緒幾度變化,全被人收之眼底。
封直适時開口:“才道姜娘子伶俐勁頭有所長進,怎麼?一下間便被表面蒙了眼。現下可是清明了?”
話裡攜帶幾分揶揄,眸下卻含上了一絲滿意,連他自己都未察覺。能這麼快反應過來,也算不錯。
“這樹……莫不是還暗藏玄機?”
姜桐豁然明悟,這不對勁的地方。好端端,識秋怎會對一老樹出手。沒有封直應允,怎可能妄動。
再者,識秋哪裡有這等異能!若真是有,那此前伍老三與佟氏早已命喪黃泉。瞧他那個神氣得意之樣就該知曉的。
“你二人,一早便知了。”
封直難得點頭:“外強中幹。樹裡已經被掏空,便是沒有識秋這一腳,這老樹也活不了多久。”
“根部被積水浸泡,加重腐爛朽化。那一刀插下的,不過是塞在裡面的棉絮而已。再受積水影響,下沉到一堆。”
封直一邊解釋,一邊走到老樹旁。清破老樹殼皮,被落葉掩蓋的底根與空心全部露了出來。
“原來如此……”
姜桐湊上前仔細端詳。先前一刀,落到了老樹最脆弱的地方。而斑駁樹皮下,其實早也被侵蝕,哪裡抵得過鋒利之刃插下。其上裂痕布滿,識秋再補上最後一擊。腐爛的樹底根自然承受不住。
“看來封公子昨日之行……收獲不小。”
他們從祠堂一路走過,愈行愈加冷僻。而現下所立,四面僅有幾處空舍,草木蒙籠,其餘皆是一片涼野。
姜桐也說不一定,他們現下身處是否還在李家莊内。
老槐樹倒下,可在立在他們面前的,還有一排蕭蕭高樹。秋葉碾落滿地,枯黃泛濫,整片怏怏不得意。可就在此景之中,短短幾息之間,識秋一擊得中,将這臨死的老槐樹揪了出來。
快速發現這等細微異常,天賦異禀?可眼睛都快長頭頂的識秋麼,不太可能。隻有一條,那便是早已知曉定下。
姜桐腦中一番推思,而眼下則盯在樹邊徘徊的二人。
果真,一刻都不得空閑。
識秋擡起下巴,一手輕輕松松地将爛根挪開。
“這些愚笨莽夫,自以為潛藏良好。表面兇神惡煞,視死如歸。可不過才吓唬幾聲,三兩下便全部抖了出來。”
識秋一貫倨傲不恭,談及山匪更是恣意不留情:“貪生怕死之輩,這等小醜,多看一眼,都是高擡了他們!”
心裡堆着怨,随着牢騷話音一道被放出。識秋不明,少主何須親自插手這等小事。先前應了孫縣丞之求,把這些不入流的山匪子都給解決。就連守在花家村那群,昨夜也一并給收拾了。
所有障礙都已清除,為縣衙那幫人掃去了後顧之憂。餘下之事,交給那沣縣縣令不是正好?何故跑來搬弄這攤“爛泥”。
然,不滿不願又如何。
識秋埋着氣兒,手下搬弄可是一點都未敢耽擱。
這主仆二人,一個勁地往老樹下搗鼓。姜桐退後,靜靜地守在一旁,眉目有所思,卻也不會追問。
半炷香下,眼見着堆滿爛泥與朽葉的老樹根,被清出一個大坑來。烏黑一片,看不出有多深。
姜桐蹙眉瞧上,這手段?老鼠打洞,這是一脈相承麼?
撇開不合時宜的念頭,她趕聲問道:“封公子費這麼大力氣,可别說李家莊村民……在這裡面?”
姜桐指向大坑,躊躇間,眼裡沒敢望下去。被掏空的老樹,怎麼想怎麼詭異,難不成這裡是死人的墳墓麼?
“姜娘子此言……倒也差不多。”
封直一心放在坑底下,口中隻是随聲應道。可他不知,這一語說下,卻是加定了姜桐腦中橫生的念頭。
正當她陷入驚疑之時,又聞封直支使聲,讓識秋先行跳下。而被喚道之人沒有一絲猶豫,“撲通”一聲落,人便消失掉下。
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姜桐甫一擡眼,便見封直一手請迎,格外有禮。可他人立于坑邊上,作出這副姿态,簡直是怪異之緊!
知道這厮是何意,她當即便想搖頭婉拒。然而,在瞥見男子目下不容拒絕之意後,不得已間,點頭慢慢地挪上前。
“娘子,得罪了……”
姜桐停在坑邊還未喘上一氣,身後識冬突然出聲擁上,帶着她往下一跳。封直緊跟躍下,恍惚之間,人落無聲。
地面上隻留下漆黑坑溝,還有旁邊的垂死老樹。
坑下深約一丈有餘,除了少許積水與樹葉,四面都是淤泥黑土。并沒有出現屍骨之類的東西。往裡再仔細看去,可見下側方隐約現出一條暗道。幽幽深色,不見五指,更不知通往何處。而鑽入此中的四人,緩慢地淌過這條暗道,已經安全地從另一頭出口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