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綿長秘道中,往前似乎永遠都是一眼不見底的黑暗。周圍陰冷潮濕,靜得沒有丁點兒人氣,偶有幾道滴水啪嗒聲穿過,才濺出幾許清脆皮肉聲來。
抹開額上水漬,姜桐微微側身,轉頭貼了另一面幹壁。秘道幽長,兩面雖仍舊逼仄狹窄,但換比之前地下坑道還是要寬敞得多。至少不需用人開路,一旁餘出的空隙也能夠讓人松口氣。
可在暗中長久行之所帶來的冷寂,随着時間推移愈發沉重,這種壓抑讓她想開口說點什麼,然而一擡頭看見的便是一道沉默無情的背影……
姜桐努了努嘴,最後依舊沒作聲。
直至出了秘道,一股清新山風撲面而來,涼得沁人心脾,仿佛五髒六腑的陰郁被洗得一幹二淨,姜桐從沒覺得往日裡平淡如常的清風如此美好,這種感覺如獲新生般,妙之不可言訴。
“縣衙一行人等得以解困,且有馮縣令帶頭,剩下的一群烏合之衆估計也讨不了什麼好。”
放松不過幾息,旁邊焦急的步伐便将她拉回到現實中。回歸正事,她說得可都是封直一手促成的事實,即便要收拾那位惡匪頭子闵良之,也不用急于一時。今日一整天轉個不停,不勝負荷,别自先亂了陣腳!
“酒囊飯袋對上烏合之衆,半斤八兩不分彼此,有何好處可讨?”
一句話将惡匪連同縣衙中人貶得一無是處,封直話中充滿了嘲諷之意,但腳下卻是放緩了速度。
這種無差别的對待,姜桐一時無語凝噎,也不知這人哪來這麼多怨氣,就不能盼着點好麼?
“先前封公子已為馮縣令鋪好了路,不信他們,難道你對自己還沒了信心不成?”
姜桐反聲問之,用激将之法來表示對封直本事十分認可。其實她就怕這人像之前一樣亂了心神,變得古怪還好,若是做出什麼“瘋癫”之事,大開殺心……那誰能阻止得了!
更别提身邊還有個“煽風點火”的暴躁小忠仆,屆時場面才真的會一發不可收拾。
感受到流離在自己身上複雜的眼神,識秋張口便想紮上兩句,可一想到最後倒黴還是他,便又死死咬緊了嘴巴,下巴高揚,似乎要翹到天邊去。
“姜娘子這是說得何話?我當然有足夠的信心!”封直頗有些别扭,他的能力,用不着旁人來認同,更不需要來自姜桐的疏解之言。
大行步伐再次緩下,漸漸與身後女子持平。
聽到封直的回答,姜桐松了一根弦。今夜烏雲滿天,微茫月色時有時無,濃濃夜色卻将整片大地籠罩上一層黑幕,讓人摸不清道路,辨不明方向。身處黑幕最中心的他們原本也該如此,可不遠處升起的片片篝火硬生生地改變了這一處境,熾熱的烈焰便是指引他們前行的方向。
“前面……是花家村。”望着燃起的燦爛火光,姜桐情不自禁呢喃道。
山外有山,村外亦有村,但能在深夜之中燃起這麼多的“詭異火光”的,除了被惡匪先頭占據的花家村,她想不到别的地方了。
“沒錯。”封直沉聲有力,抹去了姜桐心中最後一絲猶疑。
昨夜之行還曆曆在目,他當然不會忘記花家村是何模樣。熟悉的地形,熟悉的村落,熟悉的灼眼熱光,即使相隔數裡他也能一眼認出來。
“前面是花家村,秘道出入口又在此,那這挖道之人到底是何用意?”姜桐詫異得緊,李家莊與花家村之間本就有一條捷徑可通,那為何還要在山中辛苦挖一條?
“狡兔三窟,掩人耳目罷了!”
封直冷淡說道,眸光裡寫滿了輕蔑鄙視。
姜桐還在回味其話中意思,封直卻忽然停下,舉起火折子将微弱亮光移向了另一面曲徑深幽。烈焰照不到的地方,總是格外黝黑,縱有火折一瞬的燃燒,也很快被吞噬掉。
她看不清,也不明封直此舉之意。
“秘道出口處,可通往的地方不止有花家村……”封直說得輕描淡寫,一邊又從身上摸出新的火折子,在一瞬之間似乎發出了璀璨之光,照進了姜桐的眼中。
“……從此道進去,穿過狹長幽徑,大約便能出了沣縣。地勢隐秘,又可通兩頭,此處還真一個避禍藏身好地方……”
封直口中一如往常之冷諷,姜桐則睜大眼睛,盡力捕捉角落裡的每一處耀光,生怕漏了半點。
“山中秘道可往李家莊,又能去花家村,這樣一來,不管身處哪一邊,都有退路可走。”
隻要人想離開,随時都能悄無聲息地遁出沣縣。拍拍屁股,兩手一甩,走得輕輕松松。
原來這挖道人打得是這個主意!
壞事做絕,還想着給自己留一條生路呢。察明了惡匪的意圖,姜桐想想不免笑出了聲,但是一開口便成了一道冷冰冰的譏笑,與封直的冷諷竟是格外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