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緊閉的大門内傳出一陣着急忙慌的響聲,仿佛要踩碎了地面,讓人聽得莫名焦躁不安。
姜桐低頭掐了掐掌心軟肉,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
“封直禍心深藏不露,對姜家,對祖父所持之态暧昧不明,現下我不可以自亂了心緒,也決計不能讓他影響了我的思斷!”
“雖然他現在爬到了豫州刺史這個位置上,但以他一人之力,這等身份還不足以撼動姜家,我暫時也無需擔心。”
“而今之緊要,便是我要趕快逃離這個魔爪,絕不能成為封直要挾姜家的要柄!”
姜桐心頭快速暗念,擡眼再看向對面之時,雙眸滿是堅定之色。
不管淪落沣縣巧合或是人為,但此下,封直既被絆住了腳步,那就緩給了她喘歇的時間。
沣縣雖小,卻是實在地處豫州境内,他既身為豫州刺史,又處沣縣内,那就不能對李家莊之禍端坐視不理。
自曝身份這回事……
她是想不通封直為何要找上沣縣裡頭去。但如今都淌了水,踩了一隻腳進去,要想快速抹幹淨離開,那是絕對行不通的。
如此好機會,她一定要緊緊握住!
“姜娘子……唉!”郝成虎懊惱地敲了敲頭上大包,他這雙半瞎子眼,總算是看出點端倪來了。
“郝成虎原先不知,姜娘子你……竟也有不由已身之時!”
他悶頭莽勁兒地找上門,隻顧使着自己的那點小聰明,完全沒有預料到對面姜娘子是個什麼情況。
本意是“貪圖”其背後之高位,可他這個笨腦子,卻沒想過其身份之重又怎會到了這麼個小地方來!
如今看來,姜娘子之處境,虎落平陽,身不由己,比他也好不到哪去!
“郝壯士無需為我擔心,倒是你,現在看清了形勢,可要後悔也是來不及了……”姜桐平靜地說道,早提醒過這人,可執意不聽勸的莽撞,她也沒法挽救。
郝成虎面色掙紮低了頭,有為自己心中不甘,亦有為面前女子流落此境抱不平。
他真想不明白,當初擋在姜小娘子身前的護衛,怎就搖身一變,反成了挾制姜娘子的“惡公子”了呢?
知人知面難知心啊!
粗眉擰到一堆,郝成虎自行為二人之間揣摩出了一場惡鬥大戲,姜桐一眼隻看見了那一條麻繩狀似的眉毛。
她道:“郝壯士現在灰心還且尚早,你心中之所求也不是完全沒有回轉之地,封公子非是等閑之輩,位高之重,足可餘你一線生機。此番破例讓你留下,其實也算半個機會,你若能好好用之,未嘗不可如願。”
險象地生之處往往伴随着莫大機緣,封直是很危險,但他對現今的郝成虎而言就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遇。
這裡面過程可能會非常艱辛,但郝成虎既想要達成他的目的,那就必須得為之付出該有的代價!
姜桐對此莽漢是存了絲同情之心,可她同樣身處困境,首要思慮的當然是自己之事,對于郝成虎,目前她也隻能幫其點點旁的出路了。
姜桐的勸告嚴肅認真,但那張楞頭大臉上依舊愁現糾結。
“封公子能力之盛,前有都城大門對他來說形同虛設,現今出入沣縣衙口大門亦無阻,清得了匪盜,殺得了賊手,你家少主的能力恐怕還不止這些吧,識秋?”
恭維話聲一轉,落音直接掉在了一邊默默不言的識秋頭上。
姜桐彎起雙眼,看向了這個待在角落裡的封直的另一雙眼睛,他的貼心小忠仆!
郝成虎放下敲包的大手,大黑眼框随着話音落聲飛向了角落黑影身上。唯有姜桐身後的識冬,眼神隻是飛起一瞄,便立即将頭埋進胸口裡去了。
被人揪着喊道的識秋,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低下了高昂的頭顱,如此情形,如此話語,他能應麼?
他不能!
姜桐靜靜笑看着,道:“你家少主身份幾變,能力之足,身為近屬的你們心下清楚得很,我一個旁人說得什麼并不重要。”
話收回來,她瞥了眼身後垂首的淺影,沒有再繼續為難這二人。
“……隻是郝壯士,現如今你可要擦亮雙眼,萬不可再沖撞了貴人啊……”姜桐把聲對準了楞頭大包,話及點到此處,接下來,那就看人自己的造化了!
郝成虎摸了摸頂上大包默默點頭。
他不懂内裡情況,不曉得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何事,頭頂一片雲裡霧裡,一頭懵子的他卻十分清醒地知道這些都不是他該問的事。
總之曉得這人皆然來曆非凡,足矣!
愧紅淹了他半張臉,郝成虎對自己這種想法深以為恥,卻又不得不這麼作下。他忸怩着一張大臉皮,下一刻便得到了一雙鄙夷的大飛眼。
那種輕而易舉一眼便看透了他臉皮下的無恥之态,讓他瞬間無地自容,識秋甚至都沒有開口一聲,嘴角一抹蔑笑已經擺明了對郝成虎的态度。
白日做夢,癡心妄想!
呸!
識冬雖沒有任何動靜,但其心底亦是與識秋一樣的想法。
在她看來,此人來曆不明又别有所圖,少主若不是看姜娘子之面,這人在找上門的那一刻起便已經被收拾掉了,他若還敢不知收斂将算計打到少主頭上,那下場恐怕是生不如死!
兩人出奇一緻地為郝成虎判下定論。
姜桐眉心微凝,心頭亦有為此人捏了一把汗。
小小茶間暗沉缭繞,仿佛一下所有陰霾都聚集到了郝成虎頭上,層層下壓,将他的脊梁骨一節一節地碾進地底去。
“從千裡之外的少陽縣,淪落到此為伍老三腳下走狗,郝壯士這一路,緣何至此?”撇下了對面緊閉的大門,姜桐收回心思,目光問向了一邊弓腰的莽漢。
既然探聽不到封直的消息,那便回頭且看看少陽縣的意外!
郝成虎愣然嗆了一口唾沫,手足雖依舊無措,但好歹能尋到了一個擺放的支撐點。
“我……讓姜娘子見笑了,其實,郝成虎也不知自己為何淪落到此……”緊篡着破衣一角,郝成虎無助地硬擠出了一個慘白笑容。
“……那夜被關東望一夥人暗算,落在他們手中之時,我便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餘化程将我丢進了暗無天日的水牢之中,自生自滅,失去知覺的那一刻,郝成虎從來沒想過還有再睜眼之時。”
再次回想起腦後一幕幕慘狀,郝成虎悲切滿面,帶着滿腔仇恨,好像又燃起了激昂鬥志。
姜桐靜耳聆聽,沒有擾斷檐下之人醞釀起的情緒。
“我不知道是誰暗中出手相救……”
“反正最後逃出了那個不見天日的牢獄,也逃出了那個有天無日的少陽縣。”
“渾渾噩噩随着來往的商隊行走,不知怎的一晃便到了沣縣。同行之人見我孤苦無依,見此縣好山好水,便托人為我尋了份差事,我便暫時在沣縣安頓了下來。糊裡糊塗間,可沒想到這差事……伍老三這個地痞流氓!我委實是受不了此人,所以才有姜娘子所見後來一事……”
郝成虎慚愧紅臉,在這段混沌時日裡,他助纣為虐,不知縱其作下了多少有傷天理之事!
唉!
銅眼沒了狠光,隻有長長挂起的兩條淚痕。
“哼!”識秋鼻下吭出一聲,被迫聽了一場廢話,這番可笑說辭,簡直不知所謂!
姜桐品了口空空的茶杯,唇角微微抽搐,因為郝成虎這番遭遇怎麼聽怎麼無理。
他若不是被人迷了心魂,那就是純粹的一個大傻子!
可是這麼個“大傻子”居然能将隻見過一面的她認出來,還煽動了封府大門前的那場鬧劇,還曉得利用她的身份,去對付他的所“心念”的仇家。
姜桐一時分不清此人究竟是腦筋一下抽風還是真傻到底,行為之無常,确實有點讓人匪夷所思。
“郝壯士不明所以地來到了沣縣,誤打誤撞也尋上了我,你滿腔所求之事,與餘縣令之間,究竟有何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