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牢一夜混亂,經曆了易三戈死之卒然,事态已經漸漸平息下來。付二沈南等之匪寇一夥大已自首認命,唯有一人,被易三戈傷極至深的尾九郎,自陷入了半癫半瘋的狀态,誓不承認眼前之事實。
正竄頭撒潑之際,這背後忽然冒出一榔頭直接将他敲暈了過去。
“你這刁蠻,若不是使君指名點你,哪裡會髒了本縣的手!”急沖沖地扔掉手中榔棍,孫縣丞一邊牢騷一邊指使着獄卒将人拖起。
肢體撞擊聲噼裡嘭啷,尾九郎痛苦地睜開了一道細縫,不一會兒又渙散了下去。
颠簸不知過了多久,才又模糊地張開了視線,耳邊但聞孫縣丞結結巴巴的說話聲,一陣斷續過後,正當安靜之間,胸膛忽然燒來一股火辣辣的疼痛。
尾九郎猛地睜眼坐起。
嘶!
有驚無險,雖然還是一身血淋淋,但好在五髒還俱全有!
看着自己滿身傷痕,尾九郎小心扒拉着火辣劇痛的胸膛,這疼得要死不死的勁頭,怎的那般熟悉……
腦後的黑暗記憶霎時湧出,尾九郎驚恐地擡起頭。
“你……”
“公,公子……使君……”看見面前赫然出現的封直,尾九郎立即慌不擇言地閉緊了嘴巴。
這使君昨夜離開之決絕,不是已經将他打入“冷宮”了麼?
仔細再一瞧,尾九郎癡癡地凝望着眼前人,腦筋半抽風,目光又渙散了起來。
此時他不曾注意到,一位嬌俏的小娘子從他身後走過,步步踩聲,徑向走到了院牆半拉的大門前。
嘩!
小娘子兩手扣緊門闩,老門發出沉重一聲,當下便緊合得嚴嚴實實。
“什麼東西?”
尾九郎轉頭一看,腦袋吓得瞬間一激靈,睜眼再三确定眼前之景不是幻覺,他的腦筋立即清醒了出來。
“你是誰!這是什麼地方?你……我怎麼會在這裡?”
環顧四周一片,小小院落,殘牆爛瓦,一股濃厚的破朽之息猛然沖進了尾九郎的腦中。
“杜士郎不必知道我是誰,此地何地,難道你還看不清楚嗎?”拍拍雙手泥灰,姜桐指向四面,笑着将話抛給了尾九郎。
“此地……”看着這言笑晏晏的小娘子,尾九郎被問得一愣。
他緊張地搓搓手,朝四面左瞄右瞧,目光躲避似的低下了頭。
“……宋家舊宅,這是沛兄留在沣縣唯一的東西。”這踏過百遍的門檻,他怎麼可能看不清楚。
隻是太久太深……百種滋味,尾九郎身處此間,有種恍若夢境的不真實。
“省得廢話了,腦子既不傻,那就應該明白将你帶到此處的原因。”潑下一盆冷水,封直無情面道。
“謝過使君……”尾九郎惶恐接道:“使君願給九郎再一次機會,九郎感激涕零,那該死的易三戈,都是他騙了九郎……”
話扯傷心事,這人控制不住眼淚鼻涕跟着一道灑了出來。
看得封直焦心擰眉,真想一掌将人拍出去。
“兄長勿急,此人在易三戈身上所受刺激不小,你當緩他一點時間又何妨。”
不知拱火為何物,姜桐好聲慢悠悠地勸道,有了新的底氣,她自是不再小心翼翼地怕封直突然離開。
如此貼心的她,這不,還提議将尾九郎弄到宋家舊宅來了嘛!
這院子地處僻靜,不招搖,不顯露,還能避開人耳目,比在那縣署人多語雜的亂地方不知方便多少!
姜桐高高挑起眉梢,這一臉驕傲,那一聲兄長,明知是在故意消磨人,可頂着一身天真裝扮還真是讓人挑不出半分厭惡感。
封直也懶得與她計較,學聰明了的他,才不上這個狡猾的壞當!
“易三戈親手殺光宋縣丞一家,你真當親眼所見?”心思轉回正題來,封直疑問。
尾九郎抽抽回道:“回使君,千真萬确,九郎發誓,宋縣丞一刀慘死在了易三戈的手中,那個殘忍的劊子手,畜生!”
往昔敬重化作滿腔深怨,一想到易三戈這個人,尾九郎便恨得有些瘋魔。
“宋縣丞死于易三戈的刀下,那杜士郎可見其他人也死在了他的刀下?”
脆聲響耳,姜桐的聲音一下問滿了整個空院。
尾九郎聞聲又是一愣,目光呆呆,看着緩緩走近面前的小娘子,他的雙眼竟然恍惚了起來。
“那些落在眼中的淋淋血色,這裡面斷氣與否,杜士郎可要仔細想想……”姜桐一臉好心提醒。
牆院四角亂插着幾根遺落的大粗棍杖,姜桐抽出一根順手,朝人遞了出去。
“多,多謝……”尾九郎磕巴接過,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