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微,尾九郎這個人是有幾分才學在身,但其為人品行不正,郡主若之擢用,必得小心為上。”疾生鼓起勇氣,目色以之鄭重又絕對誠摯,提醒說道。
姜桐被他眼裡真誠有所觸之,遂點頭道:“多謝。”
此番對其印象有點轉緩了。雖然此人待罪之身不可原諒,但待他們之好意卻也實在發自内心,由姜桐這麼道上一句謝倒也不為過。
見之有禮,是讓疾生有些局促之不知所措了起來:“郡主如此,我……”
幾到嘴皮子又給咽下去,封直和識秋的傲慢對疾生打擊不可謂不大,這讓他極然自覺卑微了起來。
封直微眯雙眼,示意給到姜桐,如此紅臉,這下可該由她上場了。
“但說無妨。”姜桐微微一笑,神态飛揚之,意思是有點拿捏起那郡主架子了。
疾生見之愈發恭恭敬敬,俨然不起一絲疑心。當然,除卻郡主這個身份,他對姜桐之态度也是十分謙和有禮的,這一點被封直看在眼裡,故而施之利用。
“我,我笨嘴拙舌,擔郡主之言,幸疾生一定讓郡主曉得尾九郎卑劣之面!”咬牙發誓,這一瞬間的疾生是将某些信念抛到腦後邊邊去了。
“他原名杜微,梁南郡玉陽人氏,在外是行走以杜氏之名聲,知道都也叫他杜九郎……這些來曆,郡主應該是知道的。”
尾九郎的身份這個是不得作假,姜桐點頭,餘光與封直快速相視一眼。
且聽疾生低頭言道:“但其實,杜氏之人根本不承認他的身份。”
“這個我知道,因觸文廟之事,他被家門除名趕出,說起來這當中也由你們緣故所在。”姜桐記得尾九郎說時字字泣血。
“不是這樣。”疾生搖頭:“那是後話了,尾九郎自始本身,他的存在就是一直不受待見的。”
“他父親也是不受重視的旁支一脈,早年惹事被攆出家門,這人浪蕩成性,就此在外專門引誘清白女子,騙身騙心,尾九郎之出生,便是不知是那個被騙的悲慘女子所生之一!”
由是聽來,這尾九郎背後身世倒叫人有幾分唏噓了,姜桐眼色微動,這等家事該是尾九郎心中不願提及之秘,怎好的由他們外人聽之。
然疾生是不在意,還狠狠地翻了個白眼:“郡主别替他可憐!”
“他這個人從小就頗有心機,生母死得早,跟着他那混子父親沒皮沒臉地賴回了杜家。杜家大度且給一口飯吃,至于要求其它,那是肯定不行的,尾九郎心不甘旁生左道,再借杜氏之名,小小年紀便在外結交一幫狐朋狗友。”
有此生長背景之下,此番聽來,尾九郎沒長成個混擺子咋也算勵志了吧。
姜桐和封直聽得有些不知所以然來,可且聽疾生嘴裡仍是鄙夷滿滿:“杜氏怎會容他胡來,恰巧這時他那混子父親一命嗚呼,杜家順勢将他攆出,沒想到居然叫他一路打聽來了沣縣。”
“沣縣……”突然扯來沣縣,姜桐隐隐覺得這似乎與宋家有關系。
“對,沣縣,宋家宋縣丞。”不出意料,疾生正口就說來了宋家。
“也不知道他從哪拿了件信物,說他那早死的生母是宋夫人之胞妹,他尾九郎這下前來投靠大姨夫一家,呵呵,這小野種不要臉地就爬到了宋縣丞跟前。”
簡述尾九郎之行徑,疾生對之鄙夷,簡直非常。
這讓姜桐不免想到宋靜娘談及之态度,尾九郎嘛,看來這裡面倒有幾分可聽之處了。
“宋家收留了他,待他無微不至等同如親子,可尾九郎仍不安分,把自己編造成無辜受害者利用宋家,宋縣丞找上杜氏家門,不惜得撕破老臉幫他争到了杜微這個身份,轉頭來,他倒站于杜氏之名上,不想認沣縣宋家這門了。”
“什麼人啊!”
“他就是一個吸血蟲,甩不掉的,一旦沾上非得損了半身血肉不可!”
疾生晦氣地呸了好幾口,渾身就肉麻了起來:“吸幹了宋家,三哥也被他拖死了,如今他又賴上郡主,我實在擔心,尾九郎他對郡主不利啊!”
赤果果地揭開尾九郎不堪老底,倘若這是為真,那疾生也知道的太詳細了。反之效果,本來疾生說來一番話裡重點是尾九郎,但這會卻叫姜桐和封直注意點都在他身上了。
疾生渾然不察,未聽得姜桐表态,他眉目有點暗自神傷。
“郡主,這是不信我啊……”
“無關信否,畢竟此系杜宋兩門家私,我等外人未之經曆内情也不好說之,若杜士郎為人不齒,真做出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我必定,第一個饒不了他。”
該說得是場面話,但這也是姜桐所發之肺腑真心,憑尾九郎所犯之法罪,早該下大獄處以死刑了,隻不過而下要在疾生面前做戲裝不知道罷了。
疾生聞言很是受感,立即便是熱淚盈眶道:“郡主此言,令我實在慚愧慚愧,尾九郎這個人蔫壞是他自己,我惡劣地扯上他之家私,不知覺倒成了跟他一樣的小人!還好及時,郡主這般大雅之風骨,幸疾生羞愧受教了……”
帶着濃濃之敬重,疾生朝姜桐竭誠地深深一拜,這番突然之大禮,是叫姜桐耳朵臊紅,頗不自然了起來。
“快快起來吧……”姜桐轉身快速,擡手揮道。
“多謝郡主……”疾生涕泗流漣,心裡感動化成了一灘柔水。
封直抱手斜眼,暗戳戳地冷吭了一聲,這就是好大一個馬屁,讓他看得實在礙眼!
“有一事,郡主得知。”疾生擦幹眼淚,語氣嚴肅。
“給你機會還不快快道來。”封直橫眉冷對,血絲蔓延至眼内,很是邪乎。
“尾九郎販賣人口,這三年于沣縣境内行雞鳴狗盜,暗中做了不少害人之事,其罪可見,其罪該死!”咬聲铮铮,疾生直言正色的不像一個匪徒該有的樣子。
他是有心以誠相待于姜桐,但此事,先前尾九郎自己便已透露出來,所以這番對姜桐和封直幫助并不大。
“沣縣在馮縣令治下世道風氣甚佳,怎麼可能發生此事,再說他一人羸弱又如何冒險成事?”姜桐面上還是裝出驚訝來。
“他有什麼做不出來的,郡主别小瞧了這個小白臉,呵呵!”疾生面露嘲意,在聽到馮縣令之時極為蔑視看不起。
“這三年他潛于沣縣之中,他暗中偷摸那些事情,若非三哥給他擦屁股,他瞞得過誰啊!郡主放心,此非幸疾生惡意中傷,他尾九郎幹得這些,我有證據!”
一口咬定犯罪之事實,疾生鐵了心非得将尾九郎踹下大獄不可。
“若有證據那便上交給縣署,馮縣令應該會查清楚。”
姜桐表現出來淡淡,這令疾生撓頭有一絲不解挫敗。
“郡主不親自查看嗎?”
“此乃馮縣令治下之事,我之外人因何越俎代庖?”
這說得是有幾分道理,疾生表示理解但又不甘心。
“如今沣縣在馮石溪治下出了大亂子,郡主還放心他?”疾生眼底有點焦急不滿。
“我知道你們對馮縣令成見頗深,此背後也涉及馮府家私,馮府之人事或有罪過,但這并非馮縣令本人授意所為,他為沣縣在之谯川郡内有斐然功績,不該因點私之錯而抹殺全部。”
姜桐仍然表示出淡然無所謂樣子,此番之正義聽來叫疾生越欽佩不已,可他這心裡就越是不甘心,不得勁兒啊!
那心急火燎的樣子,縱然疾生有心掩飾,這之拙劣也逃不開在場三人的眼光。
疾生這是完全落入了姜桐和封直挖的坑來。
“唉!郡主如此良善……”疾生埋頭痛苦,一邊是心地這般善良的郡主,可是一邊又是三哥,這叫他怎好抉擇!有些秘密他應該爛在肚子裡的!
“你們冒用馮縣令的名諱,與少陽賊匪勾結謀财害命,此中種種不堪我都知道。”姜桐清澈的目光看得疾生羞愧地快埋到土裡去了。
他越是這樣心虛至此,姜桐便趁勢再道:“我還知道,此事背後另有隐情,馮府有人指使,這還事關三年前宋縣丞被殺之事……”
“郡主……知知道這些,背背背後之人?”疾生手腳慌亂,結巴零碎。
“你可知宋靜娘?”
“我我我……”疾生眼神明顯飛亂起,完全不知該怎麼回答姜桐所問。
“你們在李家莊所犯影響太大,宋靜娘自己回到了沣縣,我見過她。”當下挑明宋家活口的存在,疾生被姜桐的話震驚地摔在了地裡,就是不知他是驚于宋靜娘還活着一事還是宋靜娘回來沣縣一事了。
不過這點也不重要了。
姜桐看着他再道:“事情真相,我從她口中全部得知。你們受人挾制,不得已殺了宋縣丞一家和宋縣丞一樣同是受害者,假意順從是為保命,此無奈之舉可屬人之常情,可理解。但你們卻同賊匪勾通,自甘堕落,轉頭磨刀砍向了無辜百姓,且就說如今的李家莊,你瞧瞧,上百條冤魂何其無辜,你等良心何在?”
随着姜桐話起聲落,四面草樹林動嗚咽,好像真是有靈般,而疾生被說得早已是涕淚滿面,後悔縱橫。
“嗚嗚嗚……”
“是他們殺的,是闵良之這個瘋子!我阻止過他們,但是一切都晚了,如今三哥拿命抵出,兄弟們也都死了,我馬上就下去陪他們……”
疾生忏悔痛哭,轉頭就要尋死而去,就趁識秋松手間隙,他往滿地血腥裡摸了一把尖刀便往脖子上抹去,這般驚險,好讓他差點得逞。
幸虧封直眼疾手快,擲出短刃,兩廂彈開,這才奪開了這驚險一幕。
“想死可以,不要髒了郡主的眼。”封直輕拭眉上鮮血,知道該用什麼方法來讓人痛苦地冷靜下來。
疾生果然不再鬧騰,一個勁地跟往姜桐道歉:“對不起,我對不住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