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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小姐,我若不是苦無其他辦法,絕不會來找你!要是被其他商戶知道我照顧你生意,可能還會聯合起來投訴,你還說我不迫切......”
商商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微微向前傾身,示意德叔不必繼續,“所有來找我的客人,都會說得自己迫切,都會說,隻要完成某個願望,他們就死而無憾。”
“但是現實經驗告訴我,越是死期将至,人就越是貪心,今日想做這件事,明天想完成那件事,樣樣事都是遺憾。”
“他們請我幫忙的是一件事,實際心裡惦記的又是另一件事,并非個個快死的人都會誠實。”
“甚至,他們還會反悔,會不承認自己貪心,會假裝從來沒叫我幫忙完成某樣事,說所有的後果都是我應該負擔的責任。”
她語氣太冷漠,聽得德叔不快。
“人都是貪心的!” 德叔說,音量比起剛才大了許多。
“快死的人......剩的時間有限,覺得在世上還有很多事情沒能完成,想着一件又一件,再正常不過......”
“商小姐,你還年輕,前途無限,對将死的人内心有什麼想法,你也未必知道得那麼清楚吧?”
“是。我年輕,無病無災,我是從沒體驗過瀕死的感覺。但你不信我,又何必找我?” 雖被德叔質疑,商商的語氣始終平靜。
德叔垂下視線,這一刻他好似被趕入死巷,無奈又頹然地笑,“我向開發商打聽過你的背景......”
“我聽說你以前是在澳門,曾經幫過好多名流紳士......再加上,你一次□□足整年租金,出手闊綽,應該不愁生意......”
“我時日無多了,情願找那些名氣大的......商小姐,我如何證明我真心想求你幫忙?”
“兩百萬,一分不少。” 商商再一次重複。
“我雖沒有将要離開人世的體驗,但我見過太多舍不得離世的人,他們各有各的委屈,個個都覺得自己的願望才是最特别最該被滿足的。”
“在我這裡,唯有金錢可以證明你特别,特别不舍,特别迫切。”
商商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将德叔激怒,徐叙以為他會站起離去,卻見他先是緊緊地交握雙手,然後深吸一口氣,似終于下定決心,接着掏出支票簿,簽下一張遞了出去。
“這就當是首期!”
商商接過支票,輕飄飄地捏在手裡,像看着玩具。
德叔又問,“那......預計什麼時候會有消息?”
“我還沒确定會接你這一單呢。” 商商輕描淡寫地說。
“你!” 德叔急得幾乎跳起,“你這是在戲弄......”
“出得起價,這隻是證明你經濟無憂,我同快死的人打交道,在經濟上要你一個保障不過分,總不能,等人死後,我再去要賬?” 比起剛才,商商的語氣重了些。
“其次,我商商接生意有自己的原則,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我總要衡量過才知道。總不能,有人在死之前許一個損人不利己的願望,連天都不肯答應,卻叫我去實現?”
德叔又跌坐進沙發裡,苦苦歎了一聲才應,“我隻想找人,不想害人!”
商商手指夾着支票遞給站在身旁的徐叙,這寓意她對這單生意有興趣。
徐叙将支票收進西裝内口袋,一邊請德叔出店鋪一邊說,“我們會做一些事前調查,若你收到銀行通知,支票兌現了,就說明我們接了你的生意。”
“調查?那你們要查些什麼?” 德叔焦急地問。
沒等徐叙回答,德叔便轉身又去看商商,“既然要查,不如我提供渠道給你,這樣行事能快一些......”
見商商點頭,德叔臉上松了口氣,揚着手招呼她,“你去隔臨街,有人會幫你,叫宋棺!”
“宋官?法官嗎?”
“棺!棺材的棺!他是賣棺材的!店鋪就在隔臨街合歡樹底下。”
目送德叔走遠,徐叙回到鋪内,問商商說,“你真打算接這生意?都在和鳴街開鋪,怕不怕有麻煩?”
“若德叔是麻煩,我接不接都麻煩。我隻怕他說的不是真話。”
徐叙會意地一笑,“至少肯定沒全部說實話,四十年前訂過婚的未婚妻,怎會現在要病逝了才想着找,若真是内心愧疚,絕不止是單純因為逃婚。”
“既然是在香港病逝,應該有死亡紙吧?” 商商問。
“我會查。” 徐叙應,“德叔提的那個人,賣棺材的,應該就是上次過來找你,說董媛有東西交給你的那個。”
商商突然記起什麼,“合歡樹底下?呵,原來他叫宋棺。”
“一個賣棺材的,名字還真是取得應景,宋棺宋棺,送人入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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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商告訴徐叙,“我去見那個賣棺材的。”
于是,中午過後,商商獨自走到隔臨街,站在正對面望着那間鋪。
今日陽光正好,曬得人頭頂發燙,那間鋪在茂盛的合歡樹下躲了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