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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盈盈出示了記者證,才得以進入火災現場。
火勢大與這間菜市老舊有關,許多商鋪的電線就那樣空寥寥地裸在外面,燈具、電器,許多也都上了年頭。
她剛走近那檔魚排,過去的畫面就湧至眼前,她曾有那麼的厭惡這裡,不管是地上髒兮兮又黏黏糊糊的水,還是能沁入皮膚毛孔的腥臭魚味,都令她感覺惡心。
這魚排在孫盈盈眼中唯一的優點,是它與戚宴琳十分相稱,她正如同那些魚一樣,不夠光鮮靓麗,卻鮮活頑強。
孫盈盈有多麼讨厭自己的出身,戚宴琳就有多麼喜愛自己的家庭,她全然不以成日窩在魚排的父母為恥,相反,她誇贊父母勤勞、積極、熱愛生活。
可是那樣的生活到底有什麼值得熱愛的啊,每當孫盈盈在馬路對面見到爸媽守着經營的報紙檔,都無比嫌惡他們的窮與忙碌,而更令她覺得憎恨的是,她對自己出身在這樣的家庭無能為力,無從選擇。
“你到魚排來找我吧!”每次相約出門,戚宴琳都會這樣提議。
“......我們換個地方見面吧......”
“我們家魚排外面就是港鐵站啊,最方便了!”
“那也可以換個港鐵站見面嘛!”
“你不喜歡我們家魚排嗎?”戚宴琳訝異地問。
“我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門,一去魚排鞋都踩髒了,衣服還會沾上魚腥味!”
“這樣啊......那我們換個地方見面吧!你穿最喜歡最漂亮的衣服出門吧!”
盡管她是那樣的善解人意,下一次她還是會提議,“到魚排來找我吧!”
“怎麼就那麼沒眼力見呢!”孫盈盈一邊咒罵着,一邊步入魚排。
過去門口那架鐵桌上并排擺着幾個泛黃的透明塑料箱,裡面盛了半框水和生猛的魚,眼下已經都不見了,隻剩地上一灘黑色的水。
鋪裡面已經燒得不成樣子了,牆面漆黑,地鑽上糊着黑色的泥漿,而就是在這片黑色裡面,赫然躺着一隻橙黃色的背包。
孫盈盈的呼吸瞬間被封凍住,這背包與她記憶中的畫面對上,戚宴琳堕山時想要從她手上拿回去的就是同樣式的背包。
不可能的,她把背包扔下去還給她了。
孫盈盈俯下身想伸手去觸碰那隻背包,忽然不知從哪裡出現的年輕女人,梳着高馬尾,穿着與季節不符的短袖襯衣和齊膝短裙,定定地站在她面前。
她同樣也認得這身裝扮,樸素、老土,和戚宴琳生前一樣。
緊接着她驚地認出,面前的人是她在電視城的助理。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質問着。
“那你又在這裡做什麼?”助理反問。
“......今天的突發新聞就是有關這裡的菜市和這間魚排,我過來勘查。”
“哦......那我跟你一樣,”助理詭異地笑了笑,“你過來勘查,我身為助理當然要幫忙!”
助理跟在身邊的年限不短,孫盈盈這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她這樣擅長說謊。
“你今天不是請假了嗎?”
助理無所謂地聳聳肩,“那就當我現在銷假了呗!”
她這副打扮,與她的年齡也不匹配,顯得過分幼稚,她卻以這樣的狀态,自在地哼着調打量起四周圍,似乎對眼前的景象十分有興趣。
無聲之中,孫盈盈的内心已經崩潰,從藏在花蕊中的那片魚鱗開始,她确信助理正等着某種機會埋伏她。
“你認識這間魚排的老闆嗎?”
“嗯。”助理懶懶地答,視線随即飄了過來,“我是老闆夫婦的侄女。”
“戚宴琳的表妹。”她接着又說。
半晌之後,孫盈盈小聲探問,“你想做什麼?你想對我......做什麼?”
“那就要看你做過些什麼,”說着,助理撿起腳邊那隻背包,“還認得嗎?我表姐生前喜歡的背包。”
“認得那又怎樣?”孫盈盈問。
“你應該不知道,背包其實是我送她的,我表姐是多麼節儉的人啊,一隻包能背好多年,背到她死......”
“她的死是意外。”
“你想說她的死跟你沒什麼關系,對吧?”助理問,“所以她出事那天,背包也不是你扔給她的喽?”
孫盈盈的眼神顫抖,她的慌張在助理面前無可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