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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我哪天,不就是想我說今天!今天是真沒空,我講過了,明日我有客戶出殡,一陣還須過去參加吊唁會,好多事忙!”
“這位客戶......一定是你很敬重的。”商商瞥眼打量了下宋棺,“你平日穿着好随意,今天穿得很莊嚴。”
“莊嚴?”宋棺聽笑了,“你的詞彙又真是很稀僻!”
“你就當我是蹭車啦,我同你一齊去吊唁。”商商說着自顧自系上安全帶。
“我沒同你說笑,你要查Father Joe,等我忙完可以幫你......”宋棺再度拒絕。
商商卻不依不饒,“你的客戶叫岑國森,森銘國際的主席,吊唁會是他前妻操辦的。”
宋棺怔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難道這麼巧又是你的客戶之一嗎?真是想不到我們兩個的人際網絡能如此重疊。”
商商轉過臉問,“那你現在肯載我一程了嗎?”
宋棺唯有開車走,路上太靜,隻聽得輪胎軋馬路的聲音,令他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又問起,“你說Father帶走那些幼童,是什麼意思?”
“有些夫婦,家底深厚,卻可惜沒有子女福氣,沒有親生血緣,他們願意花費大筆金錢來收養一個有天賦、聰明伶俐的孤兒,如果那孤兒是男仔,就更加好。”商商平淡地述說着。
“當年在教堂門口拉橫幅的女人,有一個遠近皆知,人人羨慕的乖仔,還曾經因為珠心算的速度太快,被電視記者采訪過。”
宋棺驚了,“你意思是......Father專門找這一類幼童......帶走,幫他們尋找養父母,以此掙錢?”
“是積累财富。”商商糾正說,“你能猜到,當年有一對父母是花費了多少,才能收養他嗎?”
宋棺當然不知,聽見商商揭曉,“四百萬。”
商商平淡地講起,“這四百萬,在合同裡面,就包括領養的費用,和保證以後不會有幼童被追回的費用,當年經神父那間庇佑所被收養的幼童,全部都被送到海外,沒有一個,是留在香港繼續生活的。”
“你這些年所識得的神父,就是靠這種方式積累到第一桶金,助他往後在商場上大筆斬獲,那些養父母,也都是神父最初一批最寶貴的人脈。”
宋棺聽得脊骨發寒,嘴裡念念地,“原來當年還有這樣的故事......”
“所以你想幫那女人尋回她當年被帶走的大仔?”
商商無聲地冷笑了一秒,“即便人尋得見,心也未必肯回去親生母親那裡。付得起四百萬,說明養父母十分富貴,花了大價錢收養來的,也一定會好好地供書教學、細心栽培,以她大仔的天賦,隻要不是踏錯路,這些年都一定過得很富足。”
“這麼多年沒見,換了你,你是情願跟一個依舊窮困的單親生母,還是留在養父母身邊繼續做天之驕子?”
宋棺也無語地一笑,在心中暗歎,世事往往就是這樣可笑,在巨大的金錢面前談感情,相當無稽。
“到了。”車拐了個彎道,來到一處私人府邸,頗有年代感,宋棺要去參加的吊唁會即是在這裡舉辦。
下車之後,商商将頭頂禮帽上的紗揭了下來,擋住她半張臉孔,似有心遮掩。
她随宋棺緩步進去,岑生生前交友廣闊,會場入口兩旁都是緻意的花圈。
前妻與他離婚之後已改回原姓,宋棺輕輕握住她的手喚了一聲,“夏太,節哀!”
夏太的眼神回應着,瞧見他身旁的女人,一張臉突然緊繃起來,語氣也不悅,“你過來幹什麼!”
“我來送岑生最後一程。”
“好一個送他最後一程!”夏太喝道,聲量引得其他人注目,“多得你不少,國森才走得這麼快!”
商商不再回應,退後一步,再轉身往會場裡走,被夏太一把扯了回來,随即一巴掌掴在臉上。
即便宋棺有所防備,也沒料想到夏太會在吊唁會上激動到出手打她,他将商商牽到身後,手勢安撫着夏太。
吊唁會正式開始,夏太不再理她,走去台上輕聲輕語講起對亡夫的懷念,宋棺又拉着商商,靜靜挨着牆坐在最後一排。
“你又何必送上門啊,”他低聲問起來,“很顯然夏太是不會邀請你過來,你非要過來受這一巴掌?”
“這一巴掌......就當帛金。”
宋棺偏頭看向她,幾次見她被打,她次次都像此刻一樣神色淡定,好似狼狽的并不是她。
“據我所知,岑生是個大慈善家,個性溫文爾雅,我很難想象,他到底有什麼錯處,會有人請你幫忙報複他。”不必商商揭露,他已經猜得她與岑生夏太之間的糾葛。
商商卻淡淡地,“好人就不會做錯事嗎?好人也會犯錯,他們同壞人的分别不過是,好人做錯事會内疚,壞人不會。”
“所以是好人還是壞人,并不能成為你決定要不要幫其他人傷害他的理由?”
“如果真是好人,他死後我會上帛金,對壞人我不會。”
夏太緻詞結束,商商便站起身,望着岑生的遺像默默鞠了一躬,然後轉身離開會場。
宋棺聽見她落下一句,“明天下午,我在教堂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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