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照片?”商商渾然不知。
“其實是我的職業習慣,希望你不會介意我多事。”宋棺解釋說,“我不想從我鋪頭賣出去的棺木變成量販商品,我希望可以盡力照料到死者最後一程,所以我一般會在事主預定之後,找他們要幾張死者的照片。看着照片,我感覺能同死者更親近一點,也更能判斷出,什麼樣式的棺木會适合。”
“奀仔出生在和睦溫馨的家庭,他父母每次過年都會叫全家人一起拍合照,還會專門給奀仔幾兄弟拍多幾張肖像照,奀仔走失之後,照片也還是被他們一直保存着。”
甄朗滿眼感激,“當初商小姐沒介紹錯......好在找到你幫忙。”
商商看向宋棺,似乎沒預想他會做到這一步,也不免有些觸動。
“那接下來,還要麻煩你。”甄朗目光殷切。
宋棺立馬回應,“放心!我已經預留好手工最好的師傅,也會确保成品以最快的速度制成。”
那湯壺又跟着宋棺走出病房,被遞到了商商手上,“我阿媽煲的,叫我拎給你!”
商商自然不信。
隻好又說,“誰叫上次她送湯給你的時候你誇贊過她的手藝!我阿媽向來這樣,誰誇她廚藝好,她就一定會再煮幾次送給人家!”
商商這才接了,還是沒言語,隻旋開蓋了看,裡面的用料幾乎貴過尋常酒店一餐席,生怕一壺良苦用心不被意會。
宋棺又解釋起來,“我阿媽說這些料對女人好喔!滋補!”
商商卻又擰上遞了回來,“就是過于滋補了,不适合我,幫我多謝伯母!”
“有什麼不适合的?你不也是女人!”
“我近來腸胃不舒服,受不了太滋補的,不想白費伯母一番心意。”
宋棺怔了一下,“......前幾天你也說腸胃不舒服才去的粥檔,你有胃病嗎?”
“不是。是因為之前被注射的藥,還有我吃了用來防範的,那些藥的成分都很傷胃,所以得了腸胃炎,隻能吃些清淡的。”
宋棺想起徐叙,端到商商面前的是一碗燕窩粥。他到底是更了解商商些,不論過去還是現在每時每刻。
“對不起......”一時間,宋棺隻能說出這一句。
商商轉過身來看他,不明所以。
“上次同懷安過去找你,我其實不該幫口,你做生意有你的原則,我不該企圖說那些去影響你。”
想了想,商商終于定下心意,“其實你說得不錯,對于病得沒有希望的人來說,最能給予他們力量的,确實是見到事态有轉機。”
“你幫我通知懷安,叫他盡快約個時間,我好同彭小姐見面。”
宋棺愣住。
就在他們去過醫院之後的當晚,前後腳接到電話,甄朗過世了。
超乎醫生預計的,他走得很平靜,面色安甯,似乎已了卻所有心願。
夜幕垂挂,宋棺坐在隻點了台燈的書桌前,他長久地發起怔,眼神不自知地望去窗外,從前他沒留意過,原來從這裡望出去能看到夜空中零零落落幾粒星辰。
那樣遙遠,那樣寂寥,卻足夠光亮。
甄朗到底是成了那顆星。他過的一生很倉促,于夜空中閃耀過,待一切塵埃落地、白日可鑒的時候就隐去了。
想打電話給商商,問候她聽說死訊之後是否心情安好,電話卻兀自亮起。
宋棺一刻不敢怠慢,是澳門那個老師傅打來的。
“我查過了,那年那細佬女不幸被車撞了,器髒俱損,沒等救護車到就已經無力回天,她阿媽悲恸至極,将她的遺體帶了回家,緊緊攬在自己懷抱中三日三夜未放過手。”
“她老公沒辦法,隻好找了我一個老同行幫忙,想将女兒的魂魄招回來。原來是想叫她回家同她阿媽能傾談幾句,好令阿媽放下牽挂,誰知那同行想賺多些錢,就告訴他們借身還魂的說法,說找另一個還在生的細佬女出來,将她的身體交給閻王爺,他們的親生女就有可能活過來。那阿媽聽了之後就一定要試!”
“他們真找了一個年紀相近的細佬女?”
“準确來講,是試過,但是最終沒成,最後那阿媽放棄了。據說原本是找了一個需要每天洗腎的細佬女,那細佬女很懂事,知道自己病愈的幾率很微,又不想日日洗腎花費那麼多,情願去做‘替身’。”
“但去到最後關頭,那位阿媽心軟了,趕在那細佬女被推進去火化之前将她的身體又拖了出來。哎!可能到底是不忍傷害無辜吧,本身就是做人阿媽的人,哪裡見得了這種場面!”
“那細佬女還活着?”宋棺小心翼翼地問。
“現今都還活着!她被那對夫婦收養了,就是他們後來的養女!他們一定沒少花錢花精力,當年那細佬女定是接受過換腎手術,久經磨難才存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