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感到有多麼氣餒,相反地,你為他沒有直面你的這般狼狽模樣而感到一陣輕松。
就當你以為你的墜落即為夢境的結尾時,時間再一次暫停,與你有着相同面貌的少女出現在了你的面前。她隻消輕輕一個響指,你的肉眼所能見到的絢麗的彩色景象便盡數消失,在一片蒼藍色的咒力流之中,獨獨留下了她的影像。
“你還沒有想起來嗎?”
她微笑着接近了你。
你目不轉睛地盯着向你愈發靠近的她,視線掃過她垂直腰際的雪色長發與眼眶之中萦繞着絲絲白霧的湛藍雙眸,她身上穿着的應該是你在海灘被撿到時所穿的薔薇色和服,一颦一笑都帶着優雅的貴家小姐的氣度——從前你在幻想自己的模樣時,倒是認為自己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對于她的發問,你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打破這寂靜的氛圍:“還沒有,但我想也該快了。”盡管你是個對咒力一竅不通的小白,也能察覺到在你身上有一層不被任何人察覺的封印,而它正有所松動。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聰明,”另一個你繼續開了口:“不過時間也算是卡得剛剛好吧,如果你在不得不離開的時刻還沒有恢複記憶,那可就麻煩了。”
“既然我和傑都這樣被你帶到了夢中,你不能直接一點告訴我們嗎?”
“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聽了你直截了當的發問,少女雙目圓睜,立刻就向後退去一步。“你就是我,而我就是你啊。事實證明,你心裡還是很抗拒自己的真實身份被人揭穿的吧?你自己都不克服這種恐懼,我又怎麼能越俎代庖呢?”
你咬了咬唇,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她。
她說得對,或者說,她即是你内心的映射,你此刻正于夢中扪心自問,打開記憶之匣的最後一把鑰匙是什麼,而它又在哪裡?——這是你接下來要長久研究的命題。
少女松開了鉗制着時空沙漏的手,時間繼續流逝,你也在東京塔外二百米的高空之中繼續下墜。在單薄的後背與地面結結實實地接觸之時,一陣劇痛将你喚回現實,你茫然地從床上坐起,因低熱而導緻的眩暈就再度将你按回了軟床之中。
總算醒來了。
方才的夢實在是太過真實,你簡直要疑心自己是真的從東京塔上摔下去了。
在确認好現在的時間并理清思緒後,你這才扶着床頭櫃慢吞吞地坐起來,去摸硝子在你們臨睡前放在抽屜裡的體溫計。好在你現在僅是發着低燒,剛過三十七度的體溫并不能影響你什麼,你決定穿好衣服去找夏油傑吃個午晚餐。今天他沒有任務,應該會答應這個陪伴你的小小要求。
況且在夢中你是實打實地辨認出了屬于夏油傑的那股咒力,你總疑心夢中的他即是真實的他,所以你才這麼迫切地想要和他見面,以進一步确定你的猜想。
你出門的時刻是下午四點鐘,連你自己都沒有想到,你竟然會一覺睡到這個時候。但極為反常的是,一路上你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見到,除去嘈雜的蟬鳴聲,你所能聽到的便隻有自己輕而又輕的呼吸聲。
大家都到哪裡去了?——這個疑問在你的心中不斷盤旋。
你給夏油傑撥去了電話,對方久久沒有接聽,使你心中期待的火焰在一連陣忙音之中就這樣被熄滅了。以你現在的視力,還不足以令你能夠進一步地使用手機,好在你發現,自己隻要平心靜氣地凝神望去,方圓百裡之内的咒力就能夠盡數展露在你的眼中。
盡管這會為你帶來極大的負荷,但你很快就發現了夏油傑的蹤迹——他似乎是在地下一層的醫務室方向,不僅僅是他,七海和硝子也都在那裡。
一個昙花一現般的微笑自你的唇角展露,這是你為終于尋到了戀人的蹤迹而喜悅。可你心下總有一種格外不妙的預感。你對自己的第六感有着充足的信任,一旦心中的警報被拉響,深埋于心的警惕的種子就不會那麼輕易消失,于是你加快了自己的腳步,一路來到深處于地下一層的醫務室前。
咒術高專的醫務室是一個你極少踏足的地點。它是硝子進行工作的主要場地,與教師們授課的教室并不處于同一區域,自從你發現了自己擁有自我愈合的能力後,就更加沒有了這方面的需要,自然不會往這邊來。
所以現在正逐漸深入踏足的你心中忐忑不已。
自從你從樓梯間走下、正式踏足地下一層,你便能夠感到有一股從腳底闆升騰而起的涼意席卷你的全身。這裡的溫度絕對要比室外低上幾度甚至十幾度,盡管你在夏天的烈日炎炎中總想尋求一處清涼的所在,也并不想選擇這裡作為避暑之處。
你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這裡的牆壁,它似乎是由鋼鐵制成的,觸感是無機質的冰冷。而你想要尋找的人正靜立于牆壁的另一側。
你因自己的小小發現而微笑起來,快步向着門的方向走去,因着太過于情急,連敲門的步驟都省略,直接推開了醫務室的門——
“傑!”
“本應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二級咒靈讨伐任務啊……”
呼喚戀人的話音還未落下,你的注意力就盡數被癱坐在一旁的七海吸引過去,面上喜悅的笑容也一點點地被剝落下來。
對方注意到了你的到來,卻沒有任何表示,沉浸在巨大悲傷之中的他無暇再像平日裡那般同你打上一聲招呼。随着他的一聲咒罵,一個鐵凳被擲出去,在這被重重鋼鐵包圍的室内發出巨大的響聲。
“産土神信仰……那是個土地神啊,是一級事件……”
向來穩重自持的前輩連聲音都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
你從他斷斷續續并不成章的話語之中推斷出了近乎可怖的真相,你看到你的戀人回過頭來望向立于門口的你,卻是再度往前了一步,像是企圖用自己的存在來蓋住手術台上的殘骸一般,對你投來了格外不忍又悲痛的目光。
手術台上的……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