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楓是星野交往的第三個男朋友,時間不是最長的,默契卻最佳。
戒指在空中飛過時,是否也會覺得感傷?
被抛棄了呢。
流川沒誤以為是玩笑,因為星野帶着化驗單而來,在他久久的沉默中,漫長的日落也到頭了。
是誰的?
他沒有問。
那就永别吧。
他沒有說。
摘下了另一隻屬于他的對戒,如隕石墜落,朝着深深淺淺的海,眼睛比海水寒冷好幾度。
星野被留在原地,如果流川氣到把自己丢下去就好了,那就無須在某日躺上白織燈照着人眼暈的手術台,接受一場無痛的手術。
比起無痛,她想要痛,撕心裂肺的痛,血流成河的痛,刻骨銘心的痛。
足以掩蓋一呼一吸都難以遏制的痛。
流川的眼睛在下雪,你能從中看見一顆顆盈亮的雪子堆成小小的山丘,融化的雪最冷,可也有人說從下雪的這一刻起,人就應該窩在棉被裡看暖爐中烤着的火苗,喝杯熱可可不要出門了。
零度,已經夠冷了不是嗎?
*
星野用毛毯把自己包裹着,炎炎夏日的七月夜晚,她喝着奶鍋煮的熱牛奶,加了回家路上買來的可可粉,翻起房屋中介給她的幾本就近房源手冊,這件事不能再拖了。
“我也可以喝嗎?”
仙道醫生上班五天,每晚到家準時,米其林大餐變健康快手菜,養活自己這件事上他絲毫不含糊。
“可以。”
不會發現星野每天都沒出門,隻是感歎不加班的星野到家比他還早。
“抱歉,我這幾天會盡快搬走的,不影響你吧?”
已經過了承諾的搬遷時間節點,星野有些難為情。
“不會,想住多久都可以。”
承諾是她單方面的,仙道壓根沒往心裡去,對他來說星野在與不在都沒影響,畢竟已經上班的人在家的時間少了一大半。他并不抗拒這個家有她的存在,不能穿着内褲到處晃這件事早已習慣。
“謝謝。”
還是要抓緊時間吧,一天不搬走,一天不能動手術,等到三個月的話肚子會變得明顯嗎?
星野沒有懷孕的經驗,她隻知道自己身體并不怎麼健壯,手術後還是要居家休養一周才能複工,因此趕緊找到合适的獨居住所是分手後第二件要解決的事。
組長每天早晚各一通電話查看她的情況,原計劃上門送營養品的關懷被她心領了,星野生怕被仙道看出端倪來,正常人沒事吃什麼補劑呢?更何況還是葉酸這種指向性明确的東西,别說醫生了,有點生活常識的成年人都知道隻有孕婦才會吃這些。
心煩的事還真不少,佳美開車被撞導緻骨折,傷筋動骨一百天,她正躺在醫院等姐妹們的慰問,不去不行。
“星野,怎麼出門都不化妝了?”
她就知道會被問,可哪來的心思化妝,一早跑了三個地方看房子,滿意的租不起,預算内的看不上。
“最近休假。”
帶妝出門是禮儀,即使不在日本,骨子裡的習慣無法輕易改變。
“哦哦哦,難怪!”
得到了姐妹們的理解,注意力又回到了病人身上。
VIP包間一呆就是四小時,女人們聊起天來就算不來一杯也是可以通宵達旦的,眨眼間天黑了,星野整個人昏昏沉沉要睡着的樣子。從醫院出來後,Kathy提議三人吃飯去,找的是市中心的小酒館。
燈紅酒綠的招牌閃爍在眼前,從酒杯中看見了倒影。
“我不喝了,要開車。”
她不能喝酒,會想吐。
“叫代駕啊!”
今天誰沒開車了?
“我和楓,分手了。”
該坦白的總要坦白,這件事瞞不久,摯友都算是異國他鄉的生死之交,星野不可能每次出來都假裝還在熱戀中。
“什麼?!!!”
這回更震驚了,上次在她家鬧騰後也小聚過一次,說是已經吃上了啊。
“他不行?”
“你放屁,星野之前說的是快被他搞的斷氣了!”
“哪種斷氣?”
“爽的上氣不接下氣,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啊!”
“我怎麼知道,誰像你一聽到這種事耳朵就豎起來。”
“滾,問細節最多的明明是你!”
Stephane與Kathy竟吵了起來,惹來了旁邊幾桌的側目。
星野托腮望着這兩位面紅耳赤的女人,好想笑,那個說着被流川搞到上氣不接下氣的自己,其實也有補充道,他有好多次自己沒有完全結束,隻是想看她釋放滿足的顫抖着全身,貪戀被吮吸着手指欲拒還迎的渴求眼神。
不是想哭,而是想笑。
“哈哈哈哈,你們吵到别人了啦。”
所以就放任自己笑出聲。
“上次說分手你還買醉,今天怎麼笑得出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兩顆腦袋同時冒出問号來。
來之前就考慮到會被問,半真半假的借口才最具說服力,以及女人之間不該有秘密是她的信條,有朝一日也能在歡聲笑語中說出自己曾經有過身孕的秘密吧。
“FOUR SEASON那天的男的,我們睡了,他是我現在的室友。”
前兩次見面怎麼都撬不開的這張嘴,今天自己招了,絕無半句虛言。
“不是……你……”
“星野悠你是不是有病啊,分手期間睡十個男人都不是問題,為什麼要分手?”
她就知道這兩個女人的道德感如牆頭草,她往哪邊去她們就跟着哪邊倒。
“但我發現對他有點心動,不是楓要和我分開,是我想分手。”
如果被認為是流川提分手會發生什麼?
佳美會躺在病房中短信電話轟炸他,Stephane會找到民間小報放出NBA現役球員是渣男的訊息,Kathy會直接上門潑油漆。
所以必須是她來提分手,最多挨一頓不知感恩珍惜的罵就過去了。
“Emm……”
兩人雙雙陷入沉思,如果是那個男人的話……
“那他什麼意思?”
也不是不能代入,理解。
始亂終棄的花心女人,你要分手也必須拿下另一個人間絕色啊,那位身着剪裁優雅白襯衣在吧台位笑的漫不經心的男人,是全世界女人的天菜了吧。
“他啊,隻是夜夜笙歌,喜歡與人ONS的那種性格,哪裡會和我認真呢?所以,明确這一點之後我也決定搬出去了,整日對着自己喜歡的男人會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吧?”
說辭早已就緒,換來了頻頻點頭。
“啊星野,之前你問我醫生會不會亂搞,不會就是他吧?”
Kathy猛拍大腿,想起了某次對話。
“是啊,他是醫生,非常招人喜歡的職業。”
挖一大勺冰淇淋,星野打了個寒顫,這舊金山一到夜裡就有深秋的陰郁與寒冷,是她太貪心了。
一直聊到十點多話題也還圍繞着仙道與流川,明知前來赴死她偏要笑着說,小美人魚走在刀尖上的每一步亦是如此吧。
“好困了诶,等忙完搬家再約?”
明明記得最後是這麼說的,第二日下午同時收到了兩人的簡訊——“搬家叫我們來幫忙,想再看眼帥哥”。
先找到房子再說。
*
最終勉強定了一間一居室,習慣了推窗就是一片蔚藍的人選擇了海景房的代價就是要犧牲寬敞的空間,這套房子比起現在住的要小了一半,好處是一個人也不算太擁擠。
廚房迷你,換種眼光看對她而言是好事吧?
浴室隻有淋浴容不下一個浴缸,客廳與卧室差不多都是二十平,陽台能塞進一張桌子,高層公寓建立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也就由不得她挑剔了。
最快周五就能搬,出動了姐妹團三部車的情況下,搬家公司的錢也省了。
“鑰匙明天我會留在這裡。”
離開前需要鄭重的道别,對着兩個月的室友。
“明天需要我請假幫忙嗎?”
好多她的私人物品還沒有打包裝箱,卧室門敞開的時候看見了地上的一些紙箱,總感覺還要忙活很久。
“不用,我朋友會來幫忙的。”
星野說,順手打開了廚房的櫃門。
“這些……”
仙道一眼确認了,是紐約那家口感極為細膩的瑰夏,上次明明喝完了。
“吃了你太多東西了,也不知道怎麼感謝,托紐約的同學買了寄來的。還有,這是咖啡店的聯系方式,還想買的話直接打過去吧,支持全美快遞的。”
名片輕放在客廳茶幾上,星野走進繼續說:
“能再為我做杯手沖嗎?”
酒不能喝,咖啡總能多來幾杯吧?
“好。”
仙道爽快點頭,笑意盈盈拆開包裝開始稱豆研磨。
最近見面的機會更少了,晨間在外奔波的星野到家後滿身疲憊,躲在卧室内收拾不久便會感到困乏,精神比以前差不少,喝咖啡也不管用,醫生說這是正常的。
孕婦本身就需要充足的修養,休假是用來睡覺而不是跑東跑西看房子的,在滿頭大汗的時候她會聯想到電視劇中那些身體較弱的女人體力不支倒下後在病房蘇醒,得知孩子就那麼流掉了的噩耗。
很傷身,不刻意為之,她也不避忌。
“給。”
仙道端來了咖啡杯,他沒找到星野慣用的那隻,一看就是情侶款的白色馬克杯。
“好香。”
深吸一口氣聞瑰夏所特有的花香、熱帶水果香,柔和順滑的口感在唇齒間留下了獨一無二的愉悅體驗,如一支曼妙的樂章演奏在耳畔,顱内高潮也不過如此。
“酸度醇度都很到位,不愧産自于巴拿馬。”
懂經之人品味,才不會浪費,仙道如是說。
“仙道,你懂那麼多,難怪你朋友說你騙女孩子都不費力。”
最後一夜了,星野不僅在流川、懷孕等事情上破罐破摔,開起玩笑也不顧話題走向會不會繞回自己身上來。
“诶?你是指越野嗎?”
某日手裡舉着刀切菜,手機免提打開通話被從卧室走來倒熱水的星野聽見,口無遮攔的越野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吐槽他的女人緣,好到爆。
“是啊,最好的朋友一定最了解你咯。”
星野變得好放松,不像平時那麼緊繃了,果然是快要說再見的人,她不畏懼窗戶紙被捅破,她要做回流川身邊幸福美滿的女人了。
顧慮的、介懷的、不堪回首的,都能坦然面對了。
“沒有吧,也有騙不到的人哦。”
放下稚氣的藍色小魚馬克杯,出自于奢侈品的兒母嬰線,仙道每次路過該品牌看見都覺得心情大好,最終拐進門店帶走一隻,不知道的都以為是送小朋友的禮物。
他若無其事地說,又看了看兩隻杯子,儀式感還是不夠呢,怎麼說瑰夏都應該被裝在更具有藝術氣息的杯具中才合适吧。
“不會吧,也有你騙不到的人嗎?”
星野睜大了眼睛湊近他,開什麼玩笑,這張臉别說女人,男人都無法抵擋其無窮魅力吧。
BI這個說法,仿佛有理有據。
“有啊,如果是你,已經與流川交往的你,好像就很無解了。”
口風仍然輕松自如,不動聲色的把問題丢了回去。
“其實你……”
不知不覺一杯咖啡喝到底,無論是剛端上桌的還是在微風中慢慢散去熱氣變涼的,隻要是瑰夏,在口中就會呈現煙花綻放的曼妙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