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不吱聲,長久的沉默後甚至不敢看星野,更别提仙道了。
她叫流川,楓。
但她還是叫仙道,仙道。
“不問了嗎?”
星野揚起手對空氣輕輕點了兩下,服務生從背後捧起桌邊冰桶中的香槟斟上,晶瑩剔透的酒發出悅耳的聲音,人心惶惶。
“楓……就是那個流川楓的楓?”
除了明知故問的廢話,他還敢問什麼。
“嗯,你也認識的那個流川,全世界都認識的那個流川。”
側頭對着服務生微微笑,星野小聲說了句感謝。
“今天來找你的是……”
越野動搖了原本堅定不移的想法,一張美運通百夫長黑卡超出了他的認知,在場唯一有資格辦理的或許也就仙道了,可高貴的黑卡走的是邀請制路線,才定居舊金山半年的他還未置業,目前不納入銀行考慮範疇。
“他姐姐。”
這個答案,全世界第二個知曉的人便是當時站在星野身後的仙道,黑發芭比說的時候他也聽見了。
好可惜,并非新聞所言的新婚夫人。
“他姐姐為什麼要來找你?”
作為另一位女性,洋子提問或許更合适些,她與星野關系處的不錯,有時會在上班午休期間約在某個折中點吃頓簡餐吐槽吐槽越野與工作。
“為了把卡丢進包裡,讓我去找他。”
這是最後的意義,剛開始隻是遊說她主動和好。
“找他幹嘛?”
洋子追問,答案已經非常清晰了。
“和好吧,我想。”
所以是真的交往過。
越野與洋子面面相觑,試圖與仙道交換眼神,他當然不會看向他們,而是鎮定自若的将手指穿入星野披肩的長發中,撥弄了兩下後輕描淡寫地問:
“你會那麼做嗎?”
這張向來具有迷惑的臉上始終雲淡風輕,在關鍵時刻也見不出幾分忐忑與茫然。
星野也具備相同的超能力,她淡淡開口:
“卡,會還他。”
對着仙道的眼睛說:
“人,就不必了。”
在月光下将發梢處的手指收回,捧起星野的臉,雨露般輕柔的吻,帶着花果香。
如果那麼簡單就好了。
*
流川楓的平安夜被流川遙帶去了紐約,這是一座近乎陌生的城市,對它的全部記憶隻與星野有關。
分手後挽回那次約會,帶她來到這裡,大都會博物館走的每一步目的地都是幸福。
這是當時誤以為的,好天真好殘酷,原來走向的是衰敗。
“小楓,這是Nate,你的姐夫哦。”
在法國領證後才來的美國,對方是金融界的高管,身價可觀,流川遙路過Tiffany & Co相中了萬丈光芒的大鑽戒,就掏出附屬親情卡買單。而一直戴在無名指的對戒是多年前兩人還在初出茅廬階段的定情信物,對她而言意義非凡。第一枚鑽戒,真正的求婚戒指是祖傳的,過于珍貴因此在正式婚禮前都将鎖在保險櫃中。
無比受寵的芭比,落地機場一周後便得到了屬于她的法拉利,與一套位于紐約上東區的大平層,寫了她一個人的名字。
“您好。”
耳聞不如目見,流川真是惜字如金,該有的禮貌倒也不缺。
名為Nate的姐夫待人接物有着恰到好處的距離感,人精就是這樣,看一眼便知道對方的喜好,他不做打擾回到書房繼續工作,将整面曼哈頓夜景的落地窗留給姐弟兩。
“有想去的地方嗎?”
流川比賽期間她也會抽空回一次紐約搞室内裝潢,對紐約還算熟。
“困了。”
意思是沒有,帶上黑色挎包走入留給他的那間卧室,再也沒出來過。
躺在新換過床單的大床上,閉上眼,前一年平安夜的畫面曆曆在目。
*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星野忙到不可開交的那半年實習期,她說的最多的就是對不起。
“嗯?”
他困惑,她哪來那麼多對不起。
“我忘了拿幹洗的衣服和鞋。”
流川看了眼鞋櫃,為了節省時間她一次性全都打包送去洗,現在隻剩一雙他穿回家的球鞋了。
“餓了。”
他摸着腹部,就當作沒聽見似的,轉頭去拆打包。
因為星野實在太忙了,連抽空跑一次生鮮店買火鍋食材的時間都擠不出,最近這段時間兩人都靠輕食店的外賣為生,偶爾換換口味就吃日料或中餐。
“楓!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嘛。”
星野雙手托住他的臉,朝着自己的方向扭動。
“嗯,不愛聽。”
但凡是以“對不起”、“抱歉”以及“sorry”開口的,流川一律當作耳旁風不回應。
“可惡可惡可惡,你怎麼一點都不會撒謊,不愛聽非要講出來嗎?”
面對他的一根筋,星野常常覺得好氣又好笑,與他交往就像是幼稚園的大姐姐,純粹而簡單到不可思議。
“一定要?”
他從不拐彎抹角。
“是啊,成年人多少都要會騙人吧,難道以後你接受采訪問你對球迷的支持怎麼看,你要實話實說沒所謂?”
星野都替他着急了。
“沒所謂。”
真是不開悟的死腦筋!
“不行,今天必須教會你說謊,不說就不準吃晚餐了。”
鑽到他身前護住幾個包裝盒,裡面裝了兩人的晚餐,星野一副護崽心切的模樣令流川感到莫名可愛。
“你的炒蛋好吃。”
靠,他還真敢說!
“眼睛是藍色的。”
其實,他有撒謊的天賦,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冷靜令人折服。
“籃球比你好看。”
才想舉起手回頭爆揍她的星野在轉身那刻,忘了說“為什麼要拿我和籃球做比較”,心跳漏一拍的一瞬是難忘的永恒。
流川的情話出其不意,不善言辭?
星野從未想過一句籃球比她好看的謊言,會是人世間最動聽的情話,因為說話的人有着一雙與星辰比肩的明亮眼眸,不那麼自信的星野悠也在其中找到了屬于她的位置。
“楓,如果遇見你花光了我人生全部的運氣,那依舊是我星野悠的幸運。”
吻到舊金山下雪,吻到山河破裂,吻到下一世再下一世。
流川與星野也不認為會有分手的一天。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嗯?”
“我沒忍住先吃了雞腿。”
“哦。”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嗯?”
“雞蛋忘買了。”
“哦。”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嗯?”
“……”
“……”
*
“是第三個男友,認識彼此的前一年,或者說是遇見彼此後的第一年裡偶遇不下一百次,他說根本不記得我的臉。”
“可楓他,是見一次就過目不忘的那種存在。”
“算我主動吧,有過交談後慢慢滲入對方枯燥的留學生活中,半年後開始交往,一年後分手的。”
“誰提的?”
“我。我想全世界都不會相信是我對他提了分手,是會被社交網路罵到社死的程度吧。”
“理由……”
“他是流川楓诶,遇見我……”
星野回答了洋子的每一個問題,酒越喝越多,灼燒的感覺在血液中流淌,歡聚一堂的求婚之旅在平安夜的當晚拉開帷幕,她能獻上的賀禮竟然是撕開傷口。
“是他的幸運。”
仙道終于搶走了她指縫間的酒杯。
“是他的不幸。”
星野含笑說,無奈爬上眼角,真正的絕望是哭不出來的。
後桌的四位老外喝到high開始唱歌,歡快的聖誕曲目一首接着一首,帶動了全場熱烈的氣氛,優雅的法餐廳中無論年齡性别,全都加入了這場盛宴。
有人翩翩起舞,有人坐在鋼琴前用指尖傳遞假期的歡快,有人碰杯歡呼着人世間數之不盡的美好,有人在角落親熱。
“可是,星野,仙道真的很喜歡你。”
護短心切的越野忍不住插播一句,他受夠了星野提及流川時的贊美。
“很喜歡?”
這個問題終究被擺上台面,他所不為她所知的一面。
“一個連坐電車約會都懶得跑的人,好啦,雖然那段時間因為球隊訓練比較忙抽不出空,但也不能算借口。總之這樣一個對約會不夠上心的男人,你一通電話就買機票逃班飛LA,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仙道彰了。所以,我不管流川楓現在是什麼超級新星,NBA是我們仙道沒繼續打籃球,你知道流川在神奈川那兩年都沒赢過仙道嗎?果敢勇猛是校訓,籃球不能輸,感情也是。總之,我不同意你去找流川和好。”
洋子聽傻眼,仙道無奈聳肩,怎麼他在感情世界中遊刃有餘的形象到了越野嘴裡變的那麼遜了。
“知道了。”
星野的回答過于簡潔。
“知道什麼你!”
情侶異口同聲,急的酒杯都要捏碎了。
“知道不能再輕易松開一雙手。”
高高舉起仙道在桌下與她十指緊扣的雙手,直接被帶走。
四季酒店慣用的香氛小衆高級,是奢牌為之量身訂造的氣味,襯衣儒雅氣質的男人牽着她的手迎着風穿梭在度假感十足的沙地與棕榈樹間,逃離一場不幸。
“Harder。”
被丢在床上的星野,乞求他的憐憫。
“YUU。”
天旋地轉間,空洞的心被填滿。
星野跪地,冰冷的大理石地闆刺骨,火山噴射在口中。
“You are mine。(你是我的)”
好熟悉的對白,流星劃過夜空,眼淚劃過眼角。
高潮後想起的,依然是流川楓。
*
悠長假期在夜夜笙歌中流逝,越野的求婚宣言動人心扉,星野無動于衷看着愛侶擁抱彼此承諾一生與一世。
“什麼時候答應我?”